厨房那边堪比地狱的惨况，咱们暂且不谈。
在沙发这一侧，赵少先和周义林意外从宋云陵家中的杂物堆里找出来一副象棋。
既然在等吃饭的过程中总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如获至宝的两个男人自然是默契地对视一眼，在沙发处侧着身便下起了棋。
眼见外公和老爸两个臭棋篓子开始捉对厮杀，周弦作为家里唯一在象棋比赛里拿过奖的人，自然是游离于两位棋手背后，不断朝他们指指点点、逼逼叨叨，把两个男人烦得想抽她一顿。
在外公因为错失良机而懊恼不已，并开始痛骂周弦知不知道什么叫观棋不语真君子后，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居然双手握在胸前，腰身扭得像一条毛毛虫，理直气壮地撒着娇说：“哎呀~外公，人家本来就不是真君子，是可爱的女孩子啦~”
周弦这脸皮厚如古城墙的一句话下来，顿时让原本气愤填膺的他有些哭笑不得。赵少先望着如此臭不要脸的周弦，不由得苦笑着对周义林说：“......看你生的好女儿。”
听见岳父的抱怨，周义林才微微转头，看了眼在厨房和自己身边来回穿梭，身旁还跟着条老土狗的周弦。
他微微语顿，然后缓缓开口应道：“爸，按理来说......她身上的血统，你起码该占四分之一的责任吧？”
这话说出，赵少先不禁一怔，但随即梗着脖子反驳道：“......我不管，她肯定是遗传你们老周家的毛病。”
周义林见状，也不生气，反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又说道：“但是周琴挺正常的吧？”
赵少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他就一闷葫芦，随你的。”
周义林捏着手里的马往棋盘上一跳，似乎抓到了什么把柄似的，连忙追问道：“所以，按照你这个说法，周弦应该是像小如吧？”
“是挺像的。”
眼看赵少先认可了自己的观点，周义林立刻露出胜利者的表情。然而，为了顾及岳父的颜面，他只能强忍着心中的喜悦，扭过头小声嘟囔道：“那不就还是你那四分之一闹出来的嘛......”
赵少先默默地瞥了女婿一眼，心中暗自感叹你这家伙已有取死之道。
此时，在厨房溜完一圈的周弦领着个灰溜溜的莎莱娜走了出来，一同离开了对她不太友善的炉灶区域。
这位小姑子时不时盯着自己的未来嫂子看几眼，脸上的笑容尤为缺德。
周义林本来还全神贯注地下着象棋。听到脚步声传来，他下意识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望着莎莱娜朝沙发这边走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出于对女孩坦白后带来的好感，周义林不由得关心起她，“莎莉，你不是去帮忙做饭吗？怎么突然出来了？”
“我......”
男友他爸如此耿直的关心，当真是让人心里一寒......
莎莱娜心里头一阵纠结，已经开始组织语言，准备老实交代自己被厨房里那三位嫌弃笨手笨脚，连哄带骗赶出来的事实。
但是，周弦如同救世主般降临，往她身侧一靠，机灵地打起了马虎眼，试图替自家嫂子蒙混过关。
“哎呀，里头那三个人可疼莎莉姐了。这是让她出来看电视呢。”周弦光明正大朝着莎莱娜眨眨眼，几乎是毫不掩饰地打眼色给两个大男人看，“对不对？”
在两位长辈面前，莎莱娜虽然心里有些别扭，却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了这个谎言，“嗯......”
赵少先看着这两个年轻女孩，总觉得自己正在被忽悠。
但算了，大年三十，她们爱怎么忽悠就忽悠吧。
今天好不容易能真正地一家团圆，被孙媳妇和外孙女骗了也就骗了......
就是吧，唉，孙媳妇啊！
你为什么一头金毛啊！！
赵少先神色纠结地望着莎莱娜，嘴角和眉头用着相似的频率缓缓抽动。
尽管在与小女儿谈开后，他也坦然承认自己挺喜欢莎莱娜这性子。这个小姑娘能温柔地对待身边的人，亦能在自己的强压下保持理性与礼仪，实在是无可挑剔。
可！问题是！
在感性上，他一时半刻实在接受不了有个外国人在自己面前转来转去。理性与感性的极限拉扯，让这位老人夹着象棋的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
“爸，还下棋不？”
赵少先望了眼棋局，对莎莱娜的纠结转化成半怒的语气，发泄在无辜的女婿身上，“虚伪得要死，你差两步就将死我了，真当我看不出来？”
“咳咳，面子功夫嘛，还是要做的。”周义林尴尬得只能轻咳两声。
赵少先转头望向莎莱娜，朝她招了招手，“唉，那个莎......”
莎莱娜期待地望着对自己有了好脸色的外公，主动报上名字，“莎莉！”
“嗯，莎莉对吧？”赵少先像拍苍蝇一样赶走了周义林，然后向莎莱娜指了下自己对面的位置，“会下象棋吗？”
“呃......”莎莱娜秀雅的眉目微皱，大脑开始飞速思考。她往周弦耳边一靠，俯身至对方的耳畔处，轻声询问：“你们的象棋和我那个时代的国际象棋区别大吗？”
周弦听后沉思片刻，秀眉轻蹙，这才发现自己哪儿懂维多利亚时代的破事。
无奈之下，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身旁老爸。她拿手遮挡在两人之间，和周义林窃窃私语起来，“唉，爸，你觉得莎莎嫂子那个年代的国际象棋和咱们的象棋区别有多大？”
周义林听见女儿的问话，一时间也有点懵。他寻思自己就是个中文系毕业，平常在出版社当茶农的正常人。
他怎么懂百多年前大嘤的国际象棋是个什么德性啊！
说真的，他也是一头雾水，毫无头绪。可面对女儿与未来儿媳的疑问，他只能硬着头皮猜测，让身旁两个女孩感受不到一点来自成年人的靠谱，“起码基本棋路的区别应该不大吧？国际象棋也就是升变和兵能不能往斜走这些小细节和我们的象棋有点差异？”
被排斥在外的赵少先一脸恼火地看着这三个人。
大过年的！合着我才是外人？
他气得往沙发上一拍，“不是！你们三个说什么悄悄话呢？见不得光是吧！”
“爸！别拍！我家沙发是定制的。”
正在卧室里收拾东西的宋云陵听见客厅里传来拍东西的声音，立马便吼了一嗓子。
出于对岌岌可危的父女关系的考虑，这位老人假装看了看风景，手心开始轻抚沙发，安慰受害者的情绪。
“呃，我只会国际象棋，”莎莱娜侧着双腿，身体有些僵硬地坐在赵少先正对面，她战战兢兢地提出一个建议，“你教我下棋好吗？我学东西还是挺快的。”
“嗯，没事，万事起头难。你要知道啊，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个千里之行呢，它是有说法的，相传啊......”
远离象棋厮杀的周弦和周义林在一旁看着赵少先意气风发，胡说八道的模样。父女之间不禁聊起他的闲话来，“唉，爸。外公又开始装上了呢。”
周义林没好气地看着她，“你这话说的......”
周弦的脑袋轻轻摇晃，眼眸中尽是得意洋洋的神色，“说错了？”
周义林靠近女儿的耳边，字字珠玑，“说得有点太对了，不妥。”
周弦看向老爸的眼神无比复杂，难以形容，“......好你个文化人。”
“行了，别下棋了。”
厨房里的三人有条不紊地用精致的碟子盛放看着要冒金光的年夜饭佳肴，招呼客厅的众人过来吃饭。他们从厨房走出，把那些碟子放到宋云陵家里起码能坐下十来个人的大圆桌上。
莎莱娜低头看着桌上这些精致印花的碟子，忽然感觉家里总拿粗糙的不锈钢盆盛菜，是否有些过于挑战人类生活品质的底线。
她不禁思考自己是否已经提前过上了嫁狗随狗的生活，都活小半年的低品质日子了吗？
还好周琴和赵婉如没听见这些心里话，不然这对母子绝对会反驳一句：“你懂个屁，这是我们被回南天逼出来的生活智慧！”
“小莎，你坐外婆旁边，咱们看看今年的春晚是不是还那么糟糕。”在分发好碗筷后，宋素香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主动邀请起莎莱娜坐到能看电视的一侧饭桌。
“噢......”莎莱娜应了一声，然后回头看着周琴，“房东先生，春晚是个什么东西？”
一旁的周弦听见后，心直口快地说：“它就不是个东西！”
“你这话里有话啊老妹......”周琴扭头看着身旁的周弦，忧心忡忡地关心起三次元的问题，“这可不兴说啊。一不小心，咱书得没了。”
“房东先生，你在说什么？”
“没，我说什么了吗？”周琴挠挠头，望天沉思，“总有一种被魂穿的错觉，好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