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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的法则远比我想象的简单,就是比狠,谁狠谁就能活下去。”——都能随随便便持枪了,和平谈判与威逼利诱又怎么区别呢?

那天的战斗在短暂的混乱中结束了,西蒙的枪击中了凯瑟琳哥哥的脑袋,那特殊的棱柱状弹头似乎和俄军的倚重翻滚弹头有异曲同工之妙,本就不大的未成年男孩脑颅中就像被手指搅烂的卤水豆腐,一团糟。

凯瑟琳妹妹则是表情失去了控制,扭曲的嚎叫起来。

沃夫朗只允许她叫了两秒,然后女孩的金发就染上了颈动脉喷出的鲜血,人狼发狂的时候,真的会吃人。王国的故事书上写的没错,沃夫朗是纯正的人狼,凯瑟琳兄妹就是那不听话的熊孩子。

西蒙最后还是死了,血气胸算是致命伤。

后来我了解到,如果不是出血太多,血气胸是可以被抢救回来的。但西蒙那天流的血,明显不能用少来形容。

络新妇和蕾雅伤得很重,但小姨子帮不上太多忙,因为光是照顾重伤的怀尔特就快把她的魔力耗干了。

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慢慢浮现在我的眼前。凯瑟琳兄妹应该是王国非人道魔法实验的失败品,或者是不成熟产品。因为他们还在发育的身体里被缝进了共计九块硕大的宝石,是割开身体把宝石硬塞进去缝上的!

人的魔力是有极限的,为了追求能够不借助黄金或宝石就释放更强大的魔法,王国一定会进行实验,比如这种期待宝石能被人体吸收的愚蠢实验。

凯瑟琳兄妹成功地让宝石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但人格也像他们的身体一样,掺进了过多的杂质。王国自然不舍得让那么多大宝石打水漂,可又发现自己管理不了这对兄妹,就把他们关押起来。这次将他们扔给我,无非就是想靠这对暴走的魔法双子来重创联军。

那如何把不受控制的凯瑟琳兄妹准确地送到我面前呢?真是不得不佩服魔法的神通广大。首先是将他们俩用紫水晶给包裹住,具体手法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种紫水晶是兽人矿山里开采出的类晶石。

我之前也研究过类晶石,此种矿石里混有紫色的长条结晶体,很难分离。但假如能用魔法将其液化,就可以很轻松地分离出来了。想必王国的魔法师就用这种液化的紫色结晶把两兄妹像制作琥珀一样包了进去,再配合魔法阵将其封印。

两个魔法师分别封印哥哥和妹妹,然后把装着活人琥珀的木箱子带来,骗怀尔特说是金币。怀尔特杀掉魔法师,魔法阵失效,封印解除,紫水晶一点点碎裂,那些碎片在木箱里哗啦哗啦的响声可能就被怀尔特误认为是金币碰撞的响声了。

如果是我,绝对能分辨出一堆玻璃碴子和金币碰撞的声音是不同的,但人狼从来没扛过一箱金币,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王国的这一招连环计中计真是妙啊。

我感到了挫败感,歌果则感到了无力感。并不是把无力拯救西蒙归结于我们作战能力不够,而是觉得我们低估了这么一个数十万人口的完整国家。

西蒙的葬礼按照夜幕镇的风俗筹办,我从人们的眼中读出了出人意料的悲痛,西蒙·何耶特这个人是即克里弗雷后唯一拥有全镇威信的人,他也是土生土长的夜幕镇人,而且只要再过一年,他就五十岁了啊......

五十而知天命,我不知道“知天命”是啥意思,但西蒙或许提前选好了他的“天命”。

听着格瑞在众人面前为西蒙致悼词,第一次在酒吧与西蒙相见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还有他从马车的隔板后现身,牵着歌果的手想亲吻却被我阻止......

镇上的葬礼习俗很简单,第一步是致悼词,格瑞已经完成了。第二步则是参加葬礼的人右手拿一块花布,一半搭在右肩上,一半抓在手里,跟在抬尸体的四个人身后,走完一段固定距离。第三步是直接下葬,如果这个人有黑商纹章,那么纹章必须一同下葬。

几乎所有夜幕镇的居民都拿着花布排成了长队,那天抬西蒙尸体的有帕克和格瑞,人群啜泣得很有分寸。西蒙的葬礼如此隆重,遗言却很简单,用手指在耳朵边转两圈就是他最后留给我们的肢体语言。

至于凯瑟琳兄妹,我从他们的身体里取出了九块宝石,整个过程很困难,但我坚持下来了,因为我希望他们下葬的时候不要再带有杂质。可沃夫朗咬烂了凯瑟琳妹妹的头,还有半个肩膀,全尸没法留了。

葬礼结束,帕克把我们都送走了,自己坐在坟前的空地絮叨着一些西蒙死前没能讲出口的话,歌果和我也知趣地把他留在那里。

回到房间时,我们没看见沃夫朗,她妹妹瑞秋说沃夫朗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西蒙的葬礼都没参加。我明白的,他发狂的样子被看见了,这是严重的形象崩坏。

歌果坐在床上,我坐在椅子上。

我们就这样,坐着、还是坐着。

烟吸到一半,觉得烦,掐灭。

过一会儿,觉得烦,又拿一支继续抽,循环往复。

“歌果,小奥在哪儿呢?”

“不知道。”

“那大绵羊在哪儿呢?”

“不知道。”

“那西蒙在哪儿呢?”

“那我们的孩子在哪儿呢?!”

那天我们就这样争吵起来了,像两头对话的蠢驴。小奥在哪儿?我们早就忘了,在络新妇的巢穴时,小奥就没影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为什么?”

“我们做错了吗?你觉得我们做错了?”

歌果发出“簌簌”的声音,节奏凌乱不堪,表示她很烦躁。

“如果我们没杀掉那五个人,如果我们没去旅行......”

“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又能怎么样?”

“歌果,我们如果没从你的山洞里出来,现在孩子都快出生了!”

“你跟我说这个?是谁先要出来的?”

“是谁先杀人的?如果......”

“你不杀他们,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为什么我们要为了彼此去杀死别人呢!”

“来歌,你为什么不明白,王国的人类,永远都是我们的敌人!”

我们扯着嗓子喊,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喊。但我终于明白了一点,不论在哪个世界,都没有对错或者正义邪恶之分,有的只是立场。而且,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和谐平等,就是比狠,谁更狠,谁就有资格活下去。就像饥肠辘辘的我赤手空拳与长颈兔搏斗,如果因为心软,放走了兔子,我就会因为没有食物饿死。

王国的这次事件也同理,他们够狠,狠到让西蒙失去了生命。

“歌果,我只是...我只是在想。如果说......我们就住在山洞里,不去旅行,每天悄悄地生活,王国的军队就不会发现我们了吧......”

“来歌......”

“或者,哪怕是......哪怕是我知道王国要打仗,但我不告诉大家,和你偷偷地待在家里,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对吧?”

我声音颤抖,泪水被眼皮挤出来,鼻腔活像两个蒸汽锅炉。

“不,不会的,因为到最后,我会发现,我只有你了。”

歌果的声音也泛起了哭腔,她双手抱在胸前。

“我一个人不够吗?”

“可其他的人会死,我的姐妹们,蕾雅,沃夫朗,西蒙......因为王国的士兵不死,就是他们死啊!”

“歌果,我宁可所有人都死去,也不想让你死......”

“来歌,你不要撒谎了,不要再撒谎了啊......”

歌果把我按在了衣柜上,木板门随着她的力量“空空”作响。她说的对,我在撒谎,我在说着违心话。我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热情淳朴的夜幕镇居民,那些或逗比或友善的魔物们死去呢?

月光透过床玻璃照进来,很柔软,把物品的黑影衬托的格外锐利。我问她,一个与我同床共枕五百多天,共同带着血戒,经历过无数生死关头,愿意用生命保护我的半人半蛇的雌性魔物:“你爱我吗?”

歌果不语,不是因为她不爱我,而是这个问题她已经能读懂潜在的含义了。

人类和魔物究竟能不能真的相爱、婚恋,就看我们了,这层被扭曲、被误解、被当作统治工具的屏障就看我们是否能打破了。

“我爱你,但没那么简单。”

“嗯,我也是,歌果。”

相拥,微笑,从此不再哭泣。

过眼云烟,一切都会沉淀下来。

情侣之间的事情我们还有很多没做,如果列成一张表,长度应该能超过歌果的尾巴。不过今天可以划掉其中一项了。

“情深深雨蒙蒙,多少楼台烟雨中。”

“记得当初,你侬我侬,车如流水马如龙。”

“情深深雨蒙蒙,世界只在你眼中。”

“相逢不晚,为何匆匆,山山水水几万重。”

我轻唱着一首回忆中的歌曲,歌果枕着我的胳膊安然入睡。

所有人都在盼望着,盼望硝烟散去,盼望明天一觉醒来,依然能喝到西蒙熬煮的燕麦粥。我和歌果也在盼望,可就像歌中唱的:“盼来盼去盼不尽,天涯何处是归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