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可有解救之法?”
傅砚辞向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作揖,将身子放得更低。
老祖笑了一声,只道无奈:“我们傅家世代皆剑修,对这些哪有研究?”
“这些也不过是我少时认识的一位裴家挚友,醉酒后和我说了点琐碎。”
那位老祖悠长地叹了口气,目光所及之处是笑得不着调的温清池。
“何况她作为修行者,应当有感觉。”
“身上的寿元是否有变化,她最清楚。”
傅砚辞睨着那处,抿了抿唇。
那他岂不是只有这几年打温清池才算公平?等她老了,自己就算打得过,也胜之不武。
可恶……
这厮修为高深,天赋恐怖如斯,区区几年,他怎么追得上?
第一代傅家主见傅砚辞一语不发,只当他心情寞落,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故友离去,本就是一件常态之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你修的是无情道,以后对七情六欲的感觉怕是淡若白水。”
傅砚辞猛地一激灵,向后迈出一大步。
“不可以,她不能就这样死了。”
他不能一辈子都是温清池的手下败将,光想想,晚上都能做噩梦。
傅砚辞死死盯着温清池,脸色不太好。
该死的,为何这厮难打却易杀,还不是死在他手上的那种!
第一代家主连同其余老祖还是深感怀念。
挚友就是挚友……
曾几何时,他们也有这般为对方着想的知己。
只可惜,终是尘归尘,土归土,如鸟兽散……
都散了……
傅砚辞不想耽搁太长时间在这,解完诅咒,他还得救这厮,还得守护修真界。
和各位老祖请辞,第一代傅家主刚解开结界,傅砚辞就徒手拎起温清池背后的衣领,也不顾温清池挖了多少宝贝,硬生生给拖走。
“走。”
温清池死命挣扎,白眼直直翻起来,双手掐住前领子,努力呼吸。
“脖子!老娘的大脖子要断了!傅砚辞!我宝贝!我宝贝还没挖完!”
“傅砚辞……”
该死啊,要不是怕老祖们对她印象不好,以后不给她来挖宝贝,她早就一脚飞蹬过去了。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第一代傅家主阴阳怪气道。
“宿敌~少年穷~”
“青春~”
……
唯一的明白人,默默来了句。
“有没有一种可能两人真是宿敌,互相看不爽那种……”
看那后生的眼神,不像作假。只是太菜打不过,又偏要讲究公平公正。
很可惜,都淹没在了闲谈内。
温清池被生拉硬拽出洞,对傅砚辞这种行为深恶痛绝。
“你干嘛?我还在挖着宝贝,你知不知道那土下有多少陪葬品?”
修真界盗墓不道德,很合法!
当他面,挖他家祖地陪葬品,坑骗他家老祖,如今还能理直气壮地痛斥他。
这人的下限,是无底洞吗?
傅砚辞把离尘骨伞塞温清池手上,冷声回应。
“走。”
两人出来之时,外头已是深夜。
星点稀疏,犹如微末的浮萍在海中漂泊居无定所。月色淡然,偶有断云微微流过,雪落在伞面,两人走的路留下不少脚印。
温清池甩了甩一张符箓,将两人的痕迹掩盖过去,她拿出玉牌查看乾大象给她发的消息。
几宗的人和傅家主等人几番口舌之辩,一时半会僵持不下,便在山脚下寻了几间客栈住下。
乾大象正在半山腰等两人,随时接应。
“老头子在半山腰等我们,你要的答案有了吗?有了的话我们赶紧走吧。”
说话间,她有些往后看,对祖地的宝物有些依依不舍。
改日还是得寻个机会,再来搜刮。
“先去个地方。”
傅砚辞眉梢淡淡,犹如山间云雾,情绪缥缈,令人捉摸不透。
温清池摊摊手:“来都来了,舍命陪君子呗。”
万一又有什么大宝贝呢?
她可不能错过!
两人如同夜间老鼠,在傅家园林穿行,把鬼鬼祟祟演绎得淋漓尽致。
傅砚辞顿感别扭,明明这是他家,为什么感觉像做贼似的?
傅砚辞带路,将温清池领到一处重兵把守的院子外。
温清池蹙了蹙眉,指了指远处的院子:“你确定要进去?那只能翻墙了。”
傅砚辞点点头,正想说什么。
温清池一手提着傅砚辞,脚尖轻踏,踏雪踩在脚下,轻盈越过朱墙绿瓦来到院里。
傅砚辞脸扭曲了瞬,他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提着腰带翻墙?
傅砚辞咬牙切齿,低声斥道:“温!清!池!”
温清池捂住傅砚辞的嘴,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傅砚辞去看大门敞开的屋内。
里面正吵得起劲呢。
傅砚辞顺着她的眸光,往侧看去。
他的瞳孔微微一凝,争吵不休的正是他的父亲和哥哥。
傅家主负手而立,语重心深:“你安心待这吧,别再妄想那逆子了,他必死无疑。”
傅砚辞眉梢微平,一瞬不瞬地盯着大门内的傅家主。
逆子?
是在说他吗?
父亲好像第一次……这样叫他。
傅砚知擦了擦嘴角的血,眼底浮现出一抹嘲意。
“我真看不懂你,明明你以前只能看见他,什么好东西都给他,如今又为什么让他去送死?”
“污蔑他杀的人,你明知道他什么性子,把十大世家那些东西给他,不就是想让他和那群人作对吗?”
“主动让放他去找麒麟,诱骗他解诅咒。”
傅家主不可否之:“是,我就没想过让他活着回来,以他性子,解不开那诅咒,定会为你牺牲。”
“到时候,谁都不会反对你成为傅家主。”
“知儿,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听后,傅砚知只觉荒唐,扬声长笑,眼角带着几滴泪珠,远远瞧见,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
“为我好?从小到大你眼里只有傅砚辞!整个家族有谁在意过我?尊重过我?而你,又什么时候管过我?”
“关心过我?”
傅砚辞是他捧着的天才,他呢?
只是一条蛆吗?靠着自己亲弟弟施舍度日?
傅家主的语气稍微急切,沉声道。
“我若不这样,如何保护你?只有让傅砚辞走到所有人的目光下,那群视我如仇敌的人,才不会注意到你。”
“他们只会去刺杀那逆子。”
傅砚知嗤笑一声,第一次认识眼前的父亲:“你对他千万般好是虚情假意?对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却是被逼无奈?”
人事荒唐……
“知儿,你不信我?当初那逆子去极寒之地遇到的杀手是我派去的,我原本想着只要将他杀死,再保存肉身等他十八岁成年后。”
“投喂麒麟,到时候你就是唯一的傅家继承人。”
傅砚知有些不解,嘴角噙着嘲讽:“那我还真不明白,为何你如此看重我?又如此讨厌他。”
温清池偷偷瞥了眼面无表情的傅砚辞,颇感尴尬。
狗血伦理剧,被她碰上了?
温清池将伞递给傅砚辞,呆愣住的傅砚辞收回思绪,接过注入灵力。
“祁若,你们的母亲若不是为了生他,也不会难产而死。”
“他的出生有祥瑞,所有人都为之欢喜喝彩。谁问过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祁若?”
众人欢呼为新生儿欢呼,可他却永失所爱……
每一次看见傅砚辞,血泊中的妻子历历在目,他怎能不恨……
傅砚辞天赋愈出众,愈引众人喜爱。
他就愈恨,恨……
“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那逆子?是祁若…明明我们一家三口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多好……”
少年直视眼前叫了多年的父亲,七情六欲逐渐淡薄的他,胸口仍有一股闷闷的堵塞感。
难怪他和他父亲明明行踪如此隐蔽,但还是被杀手发现了……
难怪他有时候,总感觉父亲的笑不达眼底。
原来,他从始至终都想要他死。
“张嘴。”
倏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入他眼底,温热的指腹触及他冰凉的唇瓣,似乎还捏着一异物。
他愣了下,下意识张开嘴。
一股淡淡的甜味,在苦涩的嘴里炸开,不断蔓延。
糖?
少年眼眸闪过一丝困惑,那股甜味纠缠着苦涩,隐约有种略胜一筹的气势。
紧接着,他再去看,再去听。
少女踮起脚尖,双手搓热捂住了他的双耳,那张白净艳绝的脸放大在他眼前。
她小声嘀咕,道。
“为老不尊,那么小的孩子,把所有罪怪在他身上,也真是够离谱的。”
转念,她仰头,和少年对视。
“我们一群人陪你来这冒险,可不是让你钻牛角尖的。”
“你有朋友,有家人。”
“他不爱你,我们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