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涛亭内。
此时的刘玄苍道长就像一个洞悉一切的智者,我和骆紫嫣这种晚辈,只能像个学生一样乖乖的听着。
刘道长的话微言大义,也高深莫测,一时半会儿的确很难理解他的意思。
但当顿悟的时候,你却发现他说的的确有道理。
特别是随着我入行阴阳先生的时间越来越久,所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我越来越感受到以前自己所认为的,类似于一加一这种非常简单的问题,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容易。
就比如这次的神农架之行。
我本以为一切,都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所见所闻,也都可以用自己所学的知识来解读。
可现在回过头来看,却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这个想法是多么的愚昧无知。
“所谓,法不循理,术不入道,你们两个可知其意?”
刘道长一边给我们斟茶,一边问道。
但不等我们参悟,他便解释了起来:
“在常人眼里,你们两个是行走于阴阳两地的先生,可以占吉凶,卜祸福,察阴阳,问鬼神。可阴阳先生终究只是术,而不是道。你们所掌握的占卜、风水、驱邪等技巧,都是术的体现,是阴阳先生行走江湖济世救人的一些手段。”
“你们或许能凭借这些术法来解决一些问题,但无法从根本上洞察事物的本质,更无法预知未来的变化。因为真正的道,是超越时间空间,超越神鬼众生、超越一切形式物质的。它蕴含在万物之中,却又无法被肉眼所见。”
“当然,我说的这些有些过于深奥了,你们别见怪。一言以概之,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明白,术,只是道的一种表现,仅此而已。你们不可能像一些修道之人一样,参法则,悟生死,通造化,修因果。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愿意直接告诉你们神农架那边答案的原因,因为很多事情已经超出了你我的认知,如果告诉你们,那么就逾越了天道这个规矩,会遭到天的惩罚。”
“万物,都有自己的规矩,你有你的生活哲学,他有他的处世态度。同样,像神农架原始森林这种自然之气充沛的地方,天生独立于人类之外,有属于自己基于天道所创建的法则。我们不可能以人类这个框架内的浅显认知,去探究那里的道行。”
“道祖曾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你们可知其中真意?”
“天道可不分什么远近亲疏,是非对错,这些只是我们人类立场的表现。天道,只会眷顾那些发现自然规律和宇宙法则的众生万物。”
“天孕众生而平等,地育万物以包容。从命运的角度看,万物出辰入世后,或许并不平等,那些花花草草猫猫狗狗,每一个都因为环境的不同,导致命运的迥异。可从天地的角度看,每个人,每一物,来到这个世界后,都是平等的,都有参悟天地道理的机会。谁能发现并运用天道规则,谁就会受到上天的眷顾。”
“如果你们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么就自然明白你们这次神农架一行的种种前因后果了,同样也会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神仙,会有一些动物能够得道成精。”
“所谓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何为玄同?顺其自然,遵循道理,就是玄同。它并非简单的知识累积,而是一种心性的觉醒,是你对这个世界有了深刻的领悟后,一种新的处世修行的态度。”
刘道长谆谆告诫着我。
我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的回味着。
的确,就像刘玄苍道长所说,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律。
我如此执迷于追求神农架的答案,无非就是想以自己的认知,去理解那里的法则罢了。
记得以前,我刚打算入阴阳先生这行的时候,姥爷就曾告诫过我,说我总有一天会随着经验的累积,阅历的增加,对这个世界产生疑惑,从而陷入到深深地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当中。
现在看来,姥爷当年的确没说错。
我如今就因为神农架的事,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甚至觉得自己这个阴阳先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所不能。
哪怕之前在神农架原始森林里,面对中了仙祲的小张时,自己都隐隐有一种无力感。
要不是最后我在壶中日月里救了那个金蟾老者,恐怕小张的仙祲也不会消除,幕后的袁无根和那个返老还童的邪道人修行者也不会因此找到。
整件事,更不会这么顺利的解决……
可惜,如今姥爷已经不在。
我只能把自己的这些困惑说给骆紫嫣和刘道长听。
而当刘道长听完这些后,他再次露出了云淡风轻的表情:
“记得以前,经常有香客因为到底是信道好还是信佛好而困惑,从而让我指点迷津,解惑答疑。他们之所以困惑,并不是因为对佛道理解不深,而是单纯的想知道佛跟道哪个信起来不麻烦,轻松一些。因为在他们眼里,信一种教,就得时时刻刻做这个教虔诚的弟子,不管是言行还是举止,都要恪守规矩。”
“每次碰到这些香客,我都会告诉他们,不管是佛还是道,只要心中有它,哪里不是道观,哪里不是寺庙呢?心若虔诚,无处不修行。”
“修行是什么?修行本就是一场自我探索与自我超越的旅程。”
刘道长对我说道:
“你我皆在这条路上,或快或慢,或明或暗,又或许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但不论如何,大道其行,道途自明。”
“路,是我们一步步走出来的,而不是停在原地徘徊出来的。”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一本《五千言》,道尽天下事,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小陈,抽时间你们可以多来这里听我讲道,或许有朝一日,你们便会柳暗花明,走出心魔,重新认识自己和看待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