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悄无声息地深沉下来,宿舍的熄灯时间似乎眨眼就至。
林深依旧坐在黑暗中,看着隔壁床铺已经背对着他睡去的袁时文,脑海中又闪现出对方带着某种神秘莫测的表情悄悄凑到他跟前的模样。
袁时文那时候的神情很怪,他左顾右盼一番之后,虽然没有真的说出个所以然,却是不断重复着“奇怪”两个字。
他说不止他一个人后背上留下了各种淤青或者是发乌的痕迹,但是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对这些件多上心,医务室的老师说是打闹时磕碰的,他们就相信是磕碰的。
袁时文说这几句话时,脑袋几乎要摇成拨浪鼓了。
他说这不可能,不应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真要是那么多人打闹到那种程度,老师怎么会视而不见,学校怎么会视而不见?
他坚信,这不是小打小闹能造成的伤害。
而林深在听他说这些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沉默。
只不过这种沉默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应袁时文的话,而是从袁时文的动作和表情里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有些不太像林深他们在学校里看到的学生和老师,反而变得更像一个“人”了。
林深不知道这种转变究竟是怎么来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以至于此刻,看到原本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宿舍里,整个人都表现得坐立不安的袁时文,又不管不顾睡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内心产生了极大的矛盾感。
面前这个学生好像变了,但又好像没有完全变。
他的想法在逐渐变得不一样,但他的身体依旧遵循着某种既定的规律,做着这个时间点应该做的事情。
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林深将自己的思绪收了回来。
他在又看了一眼袁时文之后,悄悄起身走到门口,轻轻将门打开,就看到杜靖恩站在黑暗中,冲他点头打招呼。
对方一瞥眼,就看到了已然入睡的袁时文,放轻了脚步缓慢走了进来。
“都睡了?”
听到林深开口,突然问了这样一个突兀的问题,杜靖恩先是一愣,思考了两秒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问的是什么意思。
于是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看向袁时文,点了点头,道:“对,几乎到了熄灯的点,他们就全都上床睡觉了,不管之前是在做什么做什么,是不是还精神得很,灯一灭,就都睡了。”
“只剩下你们三个还醒着?”林深问。
杜靖恩再次点头,“是这样。”
林深摸了摸下巴,招呼杜靖恩在床边坐下,说道:“那这也是件很怪的事情了,我这个舍友之前还表现得很不安,对于自己后背上的淤青表示出了很强的不理解,甚至不想待在宿舍里,可是一到点,他就像是把之前的情绪都给忘了一样,直接上床睡着了。”
杜靖恩垂下眼眸,眨了眨眼睛,道:“像是按照固定程序执行任务的机器一样,不管之前有什么情绪,经历了什么事,到了要求的时间点,就会忽略这一切,强行按照程序行事?”
“我是有这样的感觉,”林深放轻声音,“之前的老师、学生不也是吗?发生了那么些事情,但是到了第二天在他们之间完全听不到一点相关的讨论,这多少有些不符合常理了,甚至有没有学校要求或者是老师要求,禁止谈论相关东西的通知,所有人就变得像是这个既定事实已经过去,没有再讨论的必要,然后再也不去在意了。”
杜靖恩同意地点点头,“确实,如果是被强制要求,表面上或许不会再去议论,但不代表私底下不会偷偷讨论,更何况加上昨晚刀片的事情,教室里少了好几个人,他们看上去都像是不太在意一样。”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了。
一直到有一阵风吹动了阳台的窗户,杜靖恩才深吸了一口气,坐直身子,“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种种迹象都在表明,我们似乎并没有在一个看起来相对真实的世界里,虽然我也知道我们现在在噩梦中,在这里寻找真实听起来有些可笑,但跟之前我经历过的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杜靖恩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能看到一点光,他注视着林深,思索片刻,“我从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样迷茫……这样一个随时会出现随机死亡,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我用来预测的地方,到底要怎么逃出去?”
林深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身份与许愿人不同,所以他就不能用自己助理的身份来推测,而是应该站在许愿人的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
他们不会想着走出学校围墙去冒险,毕竟命只有一条,那么在如今有限的线索之下,还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用来合理推测的呢?
想到这里,林深忽地说道:“时间,也许我们感觉到时间消失得很快,并不是什么错觉,说不定这个地方的运作模式之中,就有与时间有关的东西,所以才会感觉时间流速如此之快,那么是不是……”
“熬到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结束的时间尽头?”杜靖恩眉头深锁,“等到了那个点,这种随机的杀戮就不得不停止,然后就能逃出去了?”
他显然不是在质疑林深的这个猜想,但语气确实说不上有多好,“那这可就要全凭运气了,凭运气有时候才是最最糟糕的状况……”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安静的宿舍里就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杜靖恩一下子噤了声,警惕地循声看去。
声音的源头,正是袁时文床下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