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他想去哪里?
这个问题他其实没有仔细想过,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想要尽快离开公寓,只是因为不知道工作指导上模棱两可的所谓标准是什么,不得不耐下性子留下来。
后来他开始没有那么强烈地想要离开的愿望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下一个来到公寓的人会是谁,而那个时候沈榷又会是怎样的状态,自己不在了,还会有人在意和帮助他吗?
所以如今女人问他想要去哪里,他回答不上来。
女人见状了然地挑了一下眉毛,“林深。”
自己的名字被陌生的人叫出来的那一刻,林深瞬间汗毛倒竖,他不受控制地睁大了眼睛。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眼前的身体在以缓慢的速度不断下沉,女人的声音却没有受影响地继续说着,“你有时候有没有想过,并不是他做不了什么,而是你下意识地觉得他做不了什么,反而限制住了他呢?”
这几句话说的很是没有来由,可林深却在瞬间明白女人指的是谁。
“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觉得他很可怜?是不是觉得他年纪轻轻就失去生命,自己既然把他拉了回来,就希望他以后都可以好好的,平平安安的,不要遇到任何危险?”
林深张了张嘴,没讲出话来。
“出发点有时候是好的,但不代表这是一个正确的判断,”女人的声音逐渐随着污水的退去往黑暗的深渊里沉,“你如果不真的把他当做一个可靠的伙伴,如果只是拉紧了那根绳子让他不能离开你的身边,那么他永远只能保持现在的模样。”
那双黑色眸子朝林深的方向一转,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你当时下意识地救他,为的是现在这样的效果吗?等你想明白了,我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并且与现在不同的身份。”
“你要去哪儿?!”
“我?”女人闭上了眼睛,额头上皮肤开始逐渐剥落,“我哪里也去不了,不过难得有一次这样见面的机会,我就再小小的帮你一下吧,你看到活着的东西一定是活着的吗?又或者说,你觉得是死物的东西就不会拥有生命吗?”
女人的身躯彻底没入了污水中,那张白瓷般的脸变回了夫人的模样,在水下瞪着一双怨恨的眼睛盯着林深看。
又是那种感觉,那种脚下的黑暗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的感觉,带着周围腐朽的一切全都消失在了看不见的深处。
林深用力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手里抓着的是一个被水泡烂的木棍。
而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栋老旧斑驳的房屋,周围落满灰尘和污渍,看上去几十年没有人住过了。
空气中是潮湿的气味,带着青苔的腥气,唯独没有那股让人印象深刻的香味。
吞鬼?
他现在看到的这些东西,不是那块黑色块状物带来的幻觉,而是吞鬼之后看到的景象吗?
不,仔细想想对也不对。
或许最开始他看到的,自己被困在某个人的身体里,来到这栋宅邸,为夫人画像确实是致幻物带给他的幻觉。
毕竟那个时候他的感受和严菲一样,感觉得到身体不属于自己。
而之后产生的变化,才是所谓“吞鬼”带来的?
他看到的这个腐朽老旧的房间,看到的脚下那些鬼哭狼嚎,看到的那些伸出来的手臂,和不断质问他的话语,才是这个地方所谓的真实?
那个白瓷一样的女人说,常人之躯不能吞鬼,也就是说她见过可以吞鬼的人?
看起来活着的不一定是活着,而死物就不会拥有生命吗?
林深细细品着对方留下来的最后一句话,忽地感觉整个空间开始晃动起来,像是剧烈的地震,让他根本没办法站稳脚步。
而鼻尖若有似无地传来那股让他排斥的香味,耳边雷声轰隆隆响起,原本清冷的空气也逐渐变得沉闷。
……
“那……那个……我好像摸到了,但是我不敢确定,应……应该扭一下试试看吗?”
严菲的手颤颤巍巍地虚握着一个药柜里的玻璃药瓶,像是捏着一个拔了引线的手榴弹一样,保持着伸展手臂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她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到桌上的茶杯飘起来,在桌面上轻轻碰了两下。
“好,好吧……”严菲松开了手,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可现在怎么办,韩振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来……你没有什么办法吗?”
杯子又在桌面上轻碰了两下。
田松杰放下杯子,伸头朝门外看了一眼,又尝试着摇晃林深的身体。
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觉得林深不是简简单单因为喝了那杯茶而失去了意识,更像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不知道能不能摇醒林深,也不知道摇醒他又是不是个好选择。
但本能告诉田松杰,林深此刻的状态或许并不是跟严菲一样看到了过分真实的幻觉。
这种自信从哪里来的?
田松杰摸了摸手腕上的铁环。
说不上来。
“唔……”
“林深?”严菲一个激灵,慌忙凑了过来。
原本在思考的田松杰也是一愣,赶紧蹲下身。
“深哥?”
过分真实的声音和香味逐渐让林深恢复了意识,他晃了几下发晕的脑袋,身体似乎还没有从那种剧烈的地震中彻底缓和过来。
不过在看到田松杰担忧的脸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双手撑住地面,林深慢慢坐直了身体,第一次用无比肯定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