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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出大事了。”

一大早林溪刚跟桂花嫂子和张文从厂门口回来,还没上楼就看到楼上的洪嫂子急忙喊她,再然后一阵咚咚声,洪嫂子下楼了。

“小林,出大事了,刚才我从菜场回来的时候听见人说,有好多像是领导一样的人打听马婆婆住在哪,要去找马婆婆,你快去看看。”

“什么?洪嫂子,你看到那些人没?一共多少人?”

“我没看到,我就是听家属区的嫂子们说的,然后我就赶紧回来等你回来。”

“那行,我去看看,桂花嫂子,张文姐麻烦你们收拾一下,这是家里钥匙。”

桂花嫂子,“小林,你去吧,但是别冲动,万一有啥事别动手啊。”

桂花嫂子这样说完,张文突然觉得自己要跟着去才合适,可这么多东西搬上去,还要洗洗涮涮和还车,不能都让桂花嫂子一个人忙活。

“林溪,有啥事别着急,不行你就去找陆科长。”

“我知道了张文姐。”

说完林溪就赶紧朝马婆婆住的地方走去。

马婆婆住的是厂区最早的平房,还是土坯房子,位置也属于家属区偏僻地方,连走带跑十来分钟,林溪就到小平房这里。

还没靠近林溪就看到乌泱泱的人头攒动,不足两米宽的走道站的密密麻麻全是人。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

有些住在这附近的人,认得林溪,侧过身让林溪过去,好半天林溪才挤到门口。

“婆婆,你在吗婆婆?”

听到林溪的声音,马婆婆立刻起身打开门,让林溪进来,关上门后,门外是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

一进去林溪才看见,屋里站满了人,最让她惊讶的是她看到了似曾相识的老熟人,林溪看了又看,眼前的人笑了起来。

“林溪同志,你不认识我了?”

“褚、褚伯伯,是您?”

不怪林溪不敢认,现在的褚正国跟牛棚里简直是天壤之别,牛棚里就是个裹着破衣烂衫的糟老头,而现在的褚正国,藏蓝色棉袄配黑色细呢长裤,脚上是一双崭新的黑色皮鞋。

再配上梳得一丝不苟的大背头和金丝眼镜,原来跟穷苦老农民一样的褚正国,现在看着就像有文化的老师一样,但又比老师身上多了一身说不上的气势。

“林溪同志。”

褚正国身侧的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喊了声林溪,林溪定睛一看,这不是王书远同志吗?在牛棚里一直照顾褚正国,林溪露出笑容。

“王同志,没想到在这也看到了你。”

褚正国笑着点点头,“我们今天有事来找马婆婆,林溪你跟马婆婆认识?”

“如果不是林溪,我老婆子早死了,这孩子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这几年不嫌弃我老婆子出身不好,跟小月两个人把我当亲奶奶一样照顾。

生病了孩子送我去医院,在医院照顾我。每天中午晚上送饭给我吃,每个月还给我十五块钱零花,之前还要把我接过去一起住,我不想拖累两孩子,林溪这孩子不容易,一个人赚钱养活自己和妹妹,还要养活我这个啥也没有的老婆子。”

林溪皱眉,“婆婆,怎么又说这些,如果没有您的帮助,小月就不可能学英语,中考也不会考出现在的好成绩,我和小月早都把您当亲奶奶,以后别再说这些话,我们照顾你是应该的。”

褚正国没想到林溪跟马婆婆还有这样一段缘分,他心里其实一直有所怀疑,当年在牛棚里得林溪照顾,是不是因为林溪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刚才见到林溪,虽然他笑着跟林溪打招呼,但他心里其实再想如果林溪找他帮忙,只要不是过分的事情,他肯定会帮,就当还人情了。

可现在听马婆婆这样一说,褚正国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在前几年那样的政治环境中,那么多人知道他的身份,谁管过他死活,除了小王一直陪着他照顾着他。

他甚至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这么过去了,谁知道上面拨乱反正了。

而马婆婆的身份在前几年也是让人避之不及的,丈夫是资本家,她是海外留学归国的大学老师,就连她的子女都登报申明跟她和她丈夫断绝关系,林溪能帮助这样一个老婆婆,足以证明真的只是想帮人一把,没有那些算计和弯弯绕。

褚正国心头闪过一丝愧疚,自己不该把林溪想成一个功利之人。

“马婆婆,今天我代表Z府来告诉您,当年您丈夫的事情,是组织上弄错了,他不是资本家,是红色商人,在解放前和建国初期,为我们祖国发展做出过巨大贡献,是我们Z府需要感谢的人。”

听到这句话,马婆婆直直看着褚正国半天,直到眼泪落下,她似乎都没反应过来刚才褚正国说的那番话。

林溪赶忙从口袋掏出手帕,“婆婆,这是好消息,爷爷被平反了,爷爷不是资本家,是红色商人,是给国家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人,爷爷九泉之下知道国家为他正名,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说的、是真的?”

马婆婆断断续续,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

褚正国重重点头,不光是您丈夫,还有当初对您的结论也不对,您不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就是知识分子,跟资产阶级无关,让您和您的先生受委屈了。”

褚正国话音没落,马婆婆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这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她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和丈夫被扣上帽子,然后被p斗,丈夫去世,儿女登报申明跟她和丈夫断亲,一连串的打击,让她好多次都不想活了,想下去找丈夫。

可她又不想死,孩子们还在,就算不来往了,她也想知道孩子们过的是否平安,还有顶着这样的名声去死,她不甘心。

她知道丈夫是什么人,丈夫是商人但不是资本家,而她也不是资产阶级,她不想背着这种名声死去,没想到她居然等到了国家给他们正名的一天。

想起自己这十年的生活,马婆婆悲从心来,哭的喘不上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