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霭到底是没能跑掉,她想下楼,却看到了收到消息走楼梯的苏延,随即上楼,到天台上。
所有人都浸泡在风雨的肆虐中,天,它终于开始咆哮了。
邵霭拿着刀冰冷地站在楼的边缘,有摇摇欲坠的风险。
她的父母在两米开外的地方,气急败坏地质问:“邵霭,你要干什么?”
当她的父母要上前时,邵霭用刀抵在自己脖子上,溢出的血被大雨冲散在城市的浮沉中,好像不值一提。
“回去,”邵霭面若冰霜,仿佛世界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邵霭,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跟我们回去吧,你弟弟还要做手术呢。”
心还是会被刺痛,邵霭的脸抽搐了一下,从她喉咙里压出来几个字,还是想问:“我真的是你们的女儿吗?”
“是是是,当然是!只要能救你弟弟你就是我们可爱的女儿,你赶快把刀放下。”
“如果我不去呢?”
邵父两眼一瞪,“你就是个屁,你个混账东西!你弟还在等你!今天你不去也得去!”
“别过来!”邵霭脖子上的伤痕越来越深。
“邵霭,你这是干什么啊?你弟弟……”
邵霭语气冰冷:“他不是我弟弟。”
“邵霭,你弟快不行,你就救救他吧,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是,就这一个儿子,”邵霭自言自语地说。
所以在生下邵宰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扔了,但是因为要工作没人帮忙带孩子,她被多留了几年,等一切敲定,自己瞬间就被舍弃。
仿佛一个无足轻重的仆人。
她早该明白的……
早该明白,或许就不会陷入执念的旋涡,把自己困在里面,废了前半生。
现在,废了一辈子。
“你说你要怎么你才能救你弟弟?我给下跪,只要你肯救你弟弟。”
说着邵母就扑通地跪下,一脸期待地看着冯思雨。
“好伟大的母爱啊!”邵霭发了疯似的冷笑,可是嘴角还是在冰冷地抽搐,她在雨中颤抖,好冷……
邵霭低下头,静静地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正当有人准备上前夺刀时,她仰起头看着灰蒙蒙天空,感觉有些疲倦的眨眨眼。
“真让人感动……”
陈星灿站在人群后面,看着邵霭的样子,本想出声劝导,却挤不出一个字。
直到邵霭透过人群望向自己,烟雨暮色里,目光穿过雨针准确无误地扎入自己的眼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刺痛。
清晰大雨凭空消失,只余那个在天台旁边摇摇欲坠的人和自己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陈星灿蠕动着嘴巴,“别……”
声音却半点也出不来。
下一秒,血伴着雨水绵延开,一直蔓延到所有人记忆的深处,撬开少女脆弱的心。惊醒的人诧异地看着邵霭从楼上跌落,表情十分安详,没有一丝痛苦,甚至可以感觉到她微微上扬的嘴角,直到飘散在风里。
整个世界只剩心脏在胸膛沉闷跳动的声音,难言的情绪蔓延。
那一眼逐渐清晰,不甘化为认命、痛苦化为释然、惊涛骇浪归于平静,羡慕抽芽,执念消散,却依旧委屈,像个求而不得的乖巧孩子。
陈星灿不可置信地看着这血淋淋的场面,胃里是翻天覆地的难受,眼泪不知怎么就盈满了眼眶。
陈星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去的,事故周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警戒线遏制住人们的脚步。
她看着风风扬扬的大雨中,邵霭的父母踉踉跄跄地跑到冯思雨的旁边嚎啕大哭,看起来伤心欲绝。可是,旁边的人怎么也拉不住邵霭父亲那脚脚对冰冷尸体的踢打。
陈星灿隐隐地听见他们的谩骂,不能入耳的谩骂。
“你个畜生!你让邵宰怎么办呐,我的儿子该怎么办呐!你个贱人……我杀了你!”
救护车来了以后,邵宰的父母不死心地问:“医生,这心脏还能用吗?”
陈星灿被卡在警戒线外,不知道唐曦说了什么,她被放了进去。
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到冯思雨的身边的,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卫生纸,撕成两半,揉成两团,把邵霭的耳朵给塞上,然后怔怔地看着那把插在邵霭心脏上的刀……
陈星灿感觉眼眶周围很热,眼睛很酸涩。
耳边传来苏延的声声叹息,“也是个可怜的人,这该是有多绝望才会捅自己的心。”
唐曦并没有进来,她站在外面,目光都不曾往这里落过。
陈星灿没想过邵霭会在拿刀往自己心脏上捅。
那决绝地样子似乎在宣誓她才是自己身体的主宰,就算是死也不会把自己的心脏拱手让人。
大雨依旧,血迹不一会儿就被冲散了,到头来,她什么都没留下。
好在全都带走了。
“不就捐个心脏,至于吗?”
谁说的,陈星灿没听见,她没想到有人居然说邵霭自私,她连嘲讽的笑都勾不起来。
陈星灿无数次构想这几个月的每一步,发现结局怎么都是无解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到底哪句才是印证,陈星灿想不来,却又好像知道了点什么,又不敢细想。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可以大致地看清它美好的轮廓,却不敢细究角落里的溃败不堪——这些都是美好阴影下人心人性反向延长的焦点,但是,投影到人的身上就连人都唏嘘不已。
有些人就是这样,一出生就在无尽的黑渊中,他们想着从这个迷宫中走出去,可总有人在他们要出去的时候无情的插一刀。他们所拥有的光只有那么一点,可总被社会的冷漠给封住。
他们的快乐也只有在黑暗中踹停在黑暗边缘的人一脚,可这个快乐总是短暂的,所以……有一脚,就停不下来了。
他们用恶来自救也来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