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拖着拖着又过了几年,等到江怡真正要奔三了,这事反倒是撂下了,因为有更大的问题出现了。
江舒大学是在北方上的,特别北。江怡他们家在南方,一南一北离得相当远。
当初江舒报那边的学校时就和家里起过争执,但到底那个学校不错,闹了一阵家里还是同意了。
不同于江怡的拖了又拖,江舒干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的性格。她还敢闯敢拼,精力无限,是那种下午要去上学早上还要起个大早找熟人约饭逛街的。
江舒大学一毕业就给自己找了个当地的男朋友,然后两个人一块儿就留那了。
这一下可是给家里烧了把大火,江妈妈气得完全顾不上江怡的事了,就担心江舒是被她那个什么男朋友给骗了。
江怡倒是不担心,江舒胆子大,但她也聪明。而且江舒吧,她虽然男的女的都聊得开、玩得来,但从小到大,江怡是真没见她和谁真的谈过。
与其说她被男的骗,江怡其实更怀疑到底有没有男朋友这个人。
这一次,这次双方战线拉得很长,谁都没有妥协。有了对比,江妈妈突然觉得江怡就这么留在家里也没什么不好。
一年又一年,日子就这么慢慢地又过去了,江怡真的一直都是这么一个人。反倒是江舒,她不仅结婚了,她甚至还离了又结了一次,然后又离了。
家里问她,只说是有分歧,谈不拢就只能分了。
江妈妈哪能不知道她,这分明是江舒自己安定不下来,这里停停那里走走。大家结婚大多求个安定,江舒生性爱自由,结了婚也定不下她的心。
江怡也有些不明白,照理说江舒这性格应该更不想结婚才对,可她却已经有了两段婚姻。
但江舒却说,她这是正常的。感情这种东西就像是花,到了一定的阶段就会绽放,运气好的花还能结出果子,但花最终还是会枯萎的。
江舒说:“如果我只是一朵花,那我的人生便如花一样一眼就能看到底。所以我不是单纯的一朵花,我是整株的藤。”
“条件到了,该开花的时候我就会开花,该结果的时候我就会结果。如果条件没到,我就只会一心生长,不断地吸纳养分。去树上、去墙上、去到更远的地方,一直一直地长下去。”
对此,江怡只表示:“你还挺文艺的。”
江舒没接这话,反倒是将话题转向江怡:“虽然现在大家都说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但老姐,像你这样完完全全没有这种想法的那真的是相当少见。”
“你小学就开始看言情小说,会玩恋爱游戏也会欣赏帅哥,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没有世俗欲望的神仙。”
江舒怪笑着看向江怡:“老姐,那你到底是情伤难愈,还是心有所属呢?”
在江舒看来,江怡一天天能吃能喝能睡,不存在有什么情伤。
可若说是心有所属……
这么多年了也没个进展,她老姐也不提,一看就是没可能了。但这没可能不也算是情伤吗?
如同江怡看不太明白江舒,江舒也不是很明白自家老姐。
对于江舒的八卦,江怡只表示:“管好你自己。”
不过由己及人,江怡也不再对江舒的事过多发表意见。
又过了许多许多年,生命终归是会走向终结。
江怡先是送别了江爸爸,然后是江妈妈。说来也是奇怪,江怡和江妈妈更亲,但其实更偏爱她的是江爸爸。可临到头,江怡对着江爸爸却说不出些什么,只能不住地哭泣。
江舒则是相反,她更喜欢江爸爸,但向来都是江妈妈更偏爱于她。在江妈妈离去的这一时刻,她也出奇地说不出什么,只能不住地哭着。
和江爸爸能理解江怡一样,江妈妈也能理解江舒。
江妈妈细细叮嘱完,最后反倒是看向了江怡:“真的不怕自己被骗了吗?”
母女连心,纵然江怡回避、不说,江妈妈还是能猜出来一些,江怡是在等什么人。她很早就猜到了这一点,做过努力去改变,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受。
说完,江妈妈自己先笑了,“这么多年了,也早就骗完了。”
“没有。”时至今日,江怡终于可以和江妈妈袒露些许真相。
“他没有骗我。他还在等我,我也一定会回去找他的。”
江妈妈脸上浮现出些许诧异。她或许想明白了,也或许并没有听懂。
但最终,她留给江怡的还是祝福的微笑。
或许这所谓的爱便是如此,付诸的真心,总是能被感受、被理解的。
这么多年,江舒走南往北,国内国外都去过了。世间种种滋味的爱情,热烈的、深沉的、悲伤的、遗憾的,她都体会过。她活成了她自己想要的样子,不是作为一朵花只体验那从开到败的一生,而是开出一朵朵不一样的花不断生长。她始终记得,她想要的是成长,那些盛开的花只是她成长过程的点缀。
江舒说,她是藤。她会随着生长不断去探寻更远的地方,但枝蔓再多,根系始终还是在原来的地方。
没有根系,再长的藤蔓也终会死去。所以江怡选择为江舒守护她根系处的那片土壤。
不过到底,江舒是个聪明人。
年过半百的江舒依旧明媚,她好像终于是自由够了,开始安定下来,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归宿。
江舒对江怡说:“我知道,你是个爱操心的人。而我呢,是个聪明又善解人意的人。”
“不需要再为我操心了,我是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的人,更何况我不会让自己沦落到一个人的。”
说这话的时候,江舒已经再次结婚。她用这些年来的积蓄买了房在一个她喜欢的城市定居,江怡去看她,反倒被她留了下来。
江舒说:“我知道,不让你看到我真的可以你是不会放心的。所以,干脆留下来吧,留下来你自己看。”
江怡被她说动了,留了下来。
如江舒所说,她是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的人。她自由散漫,但她也聪明灵巧。她能一个人漫游世界,也能同时维系好自己所到之处的所有联系。别的不说,江舒至今都和她两任前夫乃至他们各自新的家庭成员都是很好的朋友,甚至还能让她第三任丈夫也加入到这朋友圈之中,这点江怡着实是佩服她的。
是啊,江舒和她是不一样的。江怡钟情又薄情,认准了什么事,这件事没结束就不会开始做下一件事,而一旦结束了一件事,就不会再将它提起。江舒却是喜欢做一会儿这件事,又做一会儿那件事,甚至能把很多件事都安排在一起做。
这几十年来,江怡是真正的孤身一人,那些亲人、朋友、同事……都随着各种各样的离别而慢慢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但江舒不同,在她的生命里,存在便是一直存在。她永远有足够的热情去维系旧的东西和发展新的东西。
江怡突然明白了:原来真正孤独而不舍得离去的是我。
……
离别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日光下江舒依旧笑得明媚。
“好奇怪啊。”江舒依旧笑着道:“明明和爸妈走的时候一样伤心,但看着你我又不是很想哭。是因为我们两个实在太熟了吗?”
“不。”江怡道:“因为你知道的吧?”知道我并不是死去。
江舒道:“对,我知道。”知道你的幸福将要开始。
最后的最后,倒映在两人眼中的都是明媚的笑容。
这一生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