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姝静静看向了他，一言不发。
阎君合等了许久没能听到预料之中的回答，便也带着一分困惑注视着喻姝，被她眼底的森冷所惊到。
心底的情绪翻涌如潮，他一瞬间想到无数种可能，但最终定格在了何裳的笑颜中。
是他没能保护好他和何裳的孩子。
是世道逼着他的孩子举起了刀。
“那他……你表弟他……”阎君合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君子，时年快六十的他深知人性险恶。
他一下子联想到了白夜行。
东野圭吾的代表作之一。
两人多年绝望和守望，踩踏着无辜之人的血肉，最后铺就成了女主角的锦绣未来。
他恍惚间……只看到女儿的未来在不断崩塌。
郁寰集团的股价……在对手的落井下石以及董事会的推波助澜中，迎来了这几年里最大的波动。
这对手里，也有恒天集团。
“和他无关。”喻姝的语气和神情都流露出些许决然，“不要牵扯进他，事态会更复杂。”
她唯一庆幸的是，周演目前还在安全区。
那也是她心甘情愿去坐牢的唯一欣慰。
她是有点对不起周演的。
她杀了一个畜生是真，但杀了周演的父亲也是真，她知道周演的人生本来没有那么灰暗和绝望的。
虽然是周衍桥自作孽不可活，但……周演确实没做过一点对不起她的事儿，可长久以来深受折磨和挣扎。
“嗯。”
阎君合观察入微，想问些什么，又深怕勾起女儿的伤心往事，索性将话题转到了郁拾华身上。
不等喻姝回答，她手机响了。
是他。
喻姝慢慢起身往外走，找了一处通风的角落，接起电话。
“在外头了？”
郁拾华估计没想到电话能通，听着似乎有点惊喜。
“今天爸爸来接我的。”
喻姝分辨着他的声音，试图从中判断他一天的状态如何。
好在，两人能被对方吸引，一方面就是因为彼此都是大心脏，抗压能力一级棒，另一方面两人能保持基本的情绪稳定。
好比郁拾华，在董事会的连环炮轰，家里老太太施压逼迫，集团各种忙碌后，照样保持着清醒和神智。
这么多年历练，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两人没煲电话粥，简单说了两句后约了个时间打电话，喻姝回到座位时阎君合有些尴尬。
因为他正趁着女儿和郁拾华通话的间隙咨询自己相熟的律师朋友。
“是具体几岁？”
“十二周岁。”喻姝答得坦然。
阎君合深吸了口气，才不让满腔的悲愤与难过倾泻出来，故作冷静地回答着对方。
“你有证据吗？”
“他对我做的事儿？”喻姝反问。
“对。”
喻姝喝了口茶：“有的。”
阎君合眼神又是一颤。
“还有其他吗？”
喻姝没说话，只用一双漆黑的眼平视着他。
这就是有了。
阎君合没多问，又和对面说了几句好话，方结束对话，把喻姝送回了清江园，欲言又止。
“明天，你也打算不说话是吗？”
他疏通了关系，多少晓得喻姝每天在里头的静默和静坐。
“嗯。”
喻姝觉得这不难。
这和她的人生相比，是多么轻松自如。
可喻姝不知道的是，第二日，她在进问询室的时候看到了周演，和有个人样的她相比。
作为前不久从鬼门关回来的周演，肉眼可见的，他两颊陷下去了点，看到喻姝的时候，不可控制地有了点情绪。
不过喻姝沉得住气，她只深深望了一眼，便很顺从地配合着警察进了房间，老样子老规矩。
但不同的是。
今天换人了。
是个相对慈眉善目，温温柔柔的女性。
喻姝淡淡一笑，老人女性小孩……这三类人的出现会极大程度拔高人的警惕心。
“你好。”
喻姝看着觉得对方不像公职人员，倒像是何仙那一卦的心理医生，只是身上没一点攻击性。
温柔如水，说得就是这种感觉。
她竖起比昨天更高的心防，姿态上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毕竟对着这样的高手，她深知……就算抵御得住，动摇的可能性也很大。
果不其然。
人一上来开始问候她的家庭，以及用引诱型问题的方式……挑逗着她相对脆弱的领域。
但喻姝知道，眼下还没到最要命的时候。
被请来的帮手先行试探了下喻姝，发觉她在原生家庭这块上最有微表情的变化。
随后开始了围绕她父母弟妹的攻击。
不得不说，心理再强大的人对于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都做不到无动于衷，况且喻姝的心境早支离破碎到了一定程度。
她依旧没说什么。
但显而易见的，她看起来很辛苦。
施采今儿没来，负责人知道喻姝身后有人，一直没敢用太激进的手段，还请来了心理医生做疏通开导。
落到周演身上，人家手段可没那么和缓温柔了。
当然，周演属于比喻姝更能扛的那种类型，况且他在经历那一切后，更加沉默寡言。
他的避而不谈完全是发自本心。
他本来就话少。
对着陌生人不说话，简直是本心使然，用不着刻意压制自己。
“你早知道你爸干的事儿？”如果说面对喻姝，多少有点可怜她是惨遭毒手的受害人的话，那么对于周衍桥的儿子……
先入为主地，人都觉得周演也有问题。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个这样的老子，周演走上歪路太寻常了。
周演摇摇头。
他能知道什么？
他知道还会去叫喻姝？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警察对这个时间点感到好奇，他只是个小小的经办人员，没看过那几个录像带。
但周衍桥死后，作为儿子不用收拾东西吗？
这些录像带体积可不算小，不至于看不见。
周演失神地看着那黑漆漆的墙，陷入循环往复的情绪中，他对喻姝的情感，不止是姐弟那么简单。
他一直都清楚。
那日看到的场景太过震撼，导致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历历在目，最可耻的令他无法面对喻姝的是……
他会有反应。
每当这时候，他都会抽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