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崇昭帝看着那端上来的海参和面筋豆腐,不由得瞪圆了眼睛:“这,这是朕的菜单?!”
正在交接中的陈铎和景铨,以及服侍着陶哥儿跟来的长赢,都看着那几道菜努力憋笑。
端王则好奇地指着那两道素的让长赢弄过来让自己试试:“我还没吃过呢!”
长赢忙低了头,各样夹了一筷子放在端王的小碗儿里。
端王认认真真地嚼了吃了,点了点头:“我不挑食。”
然后就指虾饺:“那个。”
崇昭帝被气得笑:“朕也不挑食,来,尝尝。”
景铨闷不吭声上前也弄了一小碗给他。
崇昭帝气哼哼地吃了下去,嗯——吃着还挺舒服。
“再来一碗。”
三个人的嘴角都忍不住翘。
端王看了他父皇一眼,想了想,仰头看长赢:“这是贵妃娘娘给我和父皇拟的菜品不是?”
“也是,也不是。今儿贵妃娘娘的母亲入宫,想来这些菜品,有那么一两道,应该是给武陵郡君点的。”
长赢温声回答。
端王了然颔首:
“可既然贵妃娘娘让尚食局也给我们送来,那就说明,她觉得我应该吃这些,都吃才对我的身体好。”
长赢满面的欣赏宠溺:“哥儿说得极是。太医不是也说么,食谷者生。
“哥儿只要什么都吃一点,什么都不过量,自然对身体是最好最好的!”
“那就每样菜都给我捡一点。”端王一本正经地推了推手边的另一个大些的碗。
长赢高兴地应了,果然在各个菜品里头,每样食材都挑一筷子,就凑了一满碗,又夹了一个素馅包子和一个小窝窝头,再盛一碗汤放在了端王跟前。
端王低下头,斯斯文文地吃起来。
崇昭帝看着这么懂事的儿子,心里不觉有三分惭愧:儿子这么小都懂得的道理,自己怎么反而要矫情了?
当下也不再多说,只是示意景铨布菜。
不知不觉,父子两个把席上的菜蔬点心都吃了个七七八八。
然后两个人各自都觉得,有点儿撑。
恰在此时,尚食局又送了一碗山楂水过来:“贵妃娘娘嘱咐说,今儿的菜多了。
“只怕陛下和端王都吃顺了口,所以不妨喝两口山楂水,然后往外头走走散散食去。”
崇昭帝微怔。
菜送来的多?
那不能少送些?贵妃不是这等想不到的人啊……
忽然一转眼,看见儿子细胳膊细腿、个头儿也一般,又想起和恪精神百倍、英姿飒爽的样子,心下明白了过来。
笑了笑,向端王招手:“来,领你贵妃娘娘的情,喝了山楂水,父皇带你去逛逛去!”
如今端王跟着林如海,就在文华殿的偏殿读书。
所以父子两个索性便去了文华殿后头的文渊阁,一路上慢慢走,用了一刻钟。
又一起去看了一眼正字校书郎们抄书,又看了一回翰林学士们编书,再挑了一本崇昭帝喜欢的游记。
父子两个游游逛逛、谈天说地,直过了半个时辰,崇昭帝才把端王留在文华殿偏殿,自己回了紫宸殿。
待回去坐下,便觉困倦,又忍不住去后殿小睡了半个时辰。
等他再度起来处置公务时,只觉得精神奕奕,效率极高。
念头微动,崇昭帝的嘴角露出微笑,拿着笔抬头找到富贵儿,扬声喊他过来:
“去问问太医,贵妃的父亲王大人的伤情,需要什么补药。然后送些好的去饮羽殿。
“跟贵妃说,朕和端王的午膳吃得极好,极舒服。
“让她别忘了朕的晚膳。”
富贵儿嘿嘿地笑:“这是露脸的差事。谢陛下恩典,能想着让奴才去办!”
一溜烟儿跑了。
崇昭帝也笑,低头接着批折子。
陈铎眼巴巴地看着富贵儿的背影。
景铨纹丝不动。
饮羽殿。
这娘儿仨吃得磨蹭,饭后又吃了茶,然后散散步,再把和恪送回去睡午觉。
王熙凤这才跟母亲回了寝殿内间,放了帐子,一起倒在床上说悄悄话。
虽然知道父亲的伤势应该没什么大不了,但王熙凤还是仔仔细细地问了一回。
袁夫人低低告诉她:“你父亲故意的。”
王熙凤傻眼:“自己摔的?那听说您还气得去抢了人家的生意?”
袁夫人小声道:“那几天的确有两拨人在跟踪你父亲,其中还有一拨想要他的命。
“只是他早已察觉,若是想躲过去,也不费吹灰之力。
“可你那爹你是知道的,他从来不会只管眼前。
“甄氏一死,接着必是贾敬,然后京中免不了又要一乱。
“早先我们不在京城,后来王家还有王二在京。
“今时却不同,我们不仅来京日久,他还有礼部的差事,再加上王二、薛家姑太太又都出京去了。
“贾家一旦有事,他是决然跑不了的。
“所以,这送上门来的躲麻烦的机会,他岂肯放弃?自是顺水推舟就摔了骨头。”
王熙凤呵呵地用帕子蒙了脸:“亏我还着急上火,生怕他报喜不报忧!
“那你们还让春暖给我传话,说什么父亲让我劝劝您不要发脾气大杀四方?!”
“不然怎么能骗得过那么多双眼睛?”袁夫人谨慎地贴近她的耳朵,“我们身边、你的身边,如今并没有那么细密了!”
王熙凤眯了眯眼:“哪个环节出了奸细?”
“你二叔去了西南军中,说是想跟人家结亲,人家没愿意。
“但是薛家不是跟梅家退了亲么?有人跟你二叔打听薛家二房的哥儿、姐儿呢!”
袁夫人低声道,“你父亲听说了这个消息,担心你小姑姑可能会因此倒向你二叔。
“京中的这些人,虽然我们身边的大部分是进京后带来的。但宫中的这几个,你小姑姑心里是知道个大概的。
“你爹爹也是未雨绸缪。”
王熙凤奇怪地看着袁夫人:“这几个,您竟然没捏住他们的软肋?”
“当然捏着。但是,人心隔肚皮啊!”袁夫人轻声道,“过阵子事情落定,你找机会,试一试。”
王熙凤沉默下去,轻轻点了点头。
若是父亲这样行事,想来,并不是未雨绸缪,而是已经有了些不对劲的苗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