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人海,相逢是缘,看在曾经相识的份上,小叠恻隐之心大动。
如此凄惨,小孩药费当然全免,还叫下人取来五两银子相赠,吩咐她藏好,别让男人拿去输掉,急需时再取出。
又搬下马车上仅剩的一腿羊肉,叫小厮送到她家里。
待以后孩子大些,就上侯府给她找件差事做。
那个张姓男人敢来闹事,正好敲断他的狗腿,收拾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西苑,大片大片的雪花飘飘洒洒,密密层层,似蝶舞,若絮飞,好一个玉树琼花世界。
小亭里飘来清雪煎茶的淡雅香味,几个姑娘和一群下人陪着阿煦在厚厚的雪地里肆意疯玩。
小皇子回到侯府就是客人,自然谁也不敢怠慢,怕他绊着伤着,或玩得不开心,大家恨不得捧在手心里。
道路两旁积着尺把厚的雪,踩上去咯吱作响。
阿煦从宫里带来许多木头模具,在雪地里造船、砌城墙、搭房屋、建小楼、造奴仆和士兵。
大家觉得有趣,都拿来玩儿,连粟粟瞧着都稀罕得很,很快学会了使用模具,只不过多半在捣乱。
阿霜和非以也兴致勃勃拿着模具在边上造花园,开始不太成功,雪没呛紧实,做得松松散散,怪模怪样,惹得一众大笑不止。
阿煦戴着毛茸茸的风帽,毛茸茸的小皮手套,只留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睛眨巴着,模样甚是讨喜,轻轻摇着小叠的胳膊,说:“姐姐,咱们建个城堡吧!”
小叠抬手拂去阿煦头上的雪花,然后揉了揉:“好,咱们做一个很大的冰雪城堡,爷爷、娘亲、哥哥还有阿煦都住进去。”
“还有姐姐和父皇,”小阿煦一听,连说话的嗓音都带着笑,手拿模具高声欢呼,“阿煦要漂亮的大城堡。”
小叠开始认真做城墙,搭城堡,有现成的模具,那还不是顺手拈来。
阿煦负责用模具塑人、刀、枪、马匹和士兵,还有来来往往的百姓,吭哧吭哧玩得好不尽兴。
粟粟有样学样,模具使用起来得心应手,两人一猴配合默契,忙得不亦乐乎。
“姐姐,怎么不像城堡啊?”阿煦童声稚嫩,歪着脑袋端详着高高的城堡。
黛色手支下巴仔细端详一番:“是不太像城堡,像冰洞,那个冰绡阁里打坐的人是谁?怎么瞧着像……,”黛色微抿着唇,打住话头。
乳母张了张嘴,没吱声,她不能说像城堡,也不能说不像。
为什么会造出玄冰洞的景致,小叠自己也不知道,反倒被阿煦问住。
一时无措,赶紧从怀里摸出两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装点在其中。
霎时便有到了玄冰洞的错觉,旖旎炫彩,瑰丽无穷,只不过多了些人人马马。
小叠挼着阿煦暖乎乎的狐裘帽,笑眯眯地问:“是不是很漂亮?”
“哇,好漂亮,这叫什么城堡?”
“呃!地下城堡,敌人找不到的哦!”
“阿煦要地下城堡,姐姐,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阿煦最乖了,不送给你送给谁啊?”小叠搓了搓快要冻僵的手。黛色连忙递上手炉。小叠和阿煦各一个。
阿煦并不领情,直往后缩:“阿煦不冷。”
“咦!这个好看的哥哥是谁啊?”阿煦指着冰绡阁里的男子问。
然后稀里哗啦地翻找着模具,顾不上小手冻得发痛,最后泄气地说:“我的模具里怎么没有呢!都是些丑小人!”
“哎哟!我的小祖宗,仔细冻坏手手。”
乳母心疼连连,将手炉塞到阿煦手上,拢他在怀里取暖。
“我不要,”阿煦挣扎出乳母的怀抱,“我要城堡,”
小叠半蹲在雪地里,怔怔地瞧着,慢慢打量着城堡的细节处,还有那人、那床榻。
为什么会是玄冰洞的场景,她自己都不知道。
雪花纷纷扬扬,渐渐模糊了那人的轮廓......
正埋头苦干,视觉处,一双黑色的雪地靴跃入眼睫。
小叠微怔,目光一点点上移,柏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跟前,身形挺拔,外披一件长长的银灰色鹔鹴裘披风,在雪光下璀璨生辉。
墨发玉冠,修眉俊目,风神如玉。正饶有趣味地打量城堡,看到他目光落在些许模糊的雪人身上。
小叠慌忙一把捏碎,重新置一赳赳武夫在上面。
“咦!好看的哥哥呢?”阿煦眨眼工夫见变了模样,探着小脑袋四下寻找。
“好看的哥哥不是在这里站着吗?”小叠指着柏泽,站起身,笑着跑开。
阿煦被笑蒙了,仰起小脸看着柏泽,仔细端详片刻过后,嘴角渐渐弯起,两眼眯成月牙,脆生生叫道:“哥哥。”
柏泽将他抱起来,用大氅裹进怀里。
非以和阿霜在远处堆了头大大的雪狮子,弄得满脸满身都是雪渣子。
见到容监走来,阿霜故意将雪球朝他身上招呼。好在容监功夫不错,一下也没击中。
手里挥动着一封家书,神气得像是逮住了阿霜的小尾巴:“某人的家书,我看是不想要了吧!”
“我的,拿来,”阿霜飞叉叉地跑过去,不过快拿到手时,容监手头突然一扬举得老高,她连跳几下都没抓住。
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容监不耍她一耍,决不罢休,笑道:“以后还敢不敢对本大人无礼?”
阿霜气得直跺脚,嘟着嘴巴,原地焦躁地转了两个圈,只苦于没带剑在身上,恨恨道:
“不对你无礼,会天怒人怨的,赶紧将家书还给本小姐,否则有你好瞧!”
“有本事就过来拿呀!”
“不要了,”阿霜赌气,转身往小叠她们的方向跑去。
“容大人,你还是还给阿霜吧!别逗她玩。”
非以文文静静地说,“小姑娘要哄,哪有你这样粗枝大叶,专门捉弄人家。”
“好了,不惹你,”容监笑着,弹指间,那封家书咻地飞过去,插在阿霜的发髻上。
阿霜惊得缩起脖子,双手抱着脑袋,所幸毫发无伤。
慢慢取下一物,看是那封家书,立马转怒为喜:“这还差不多。”
她可没什么耐心,直接用暴力“嘶啦”一声扯开信封,抖出信纸,面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嘴角轻轻地上扬,渐渐的面色由晴转阴,收起了唇角,再由阴转雨,抿紧了嘴唇。
小叠正好跑过来,见阿霜手拿家书,面色悲苦,神情沮丧,正想问她何故。
不想阿霜拉了小叠的手,一言不发,神神秘秘将她带到不远处的小亭。
“小叠姐姐,你晓不晓得……,”刚说半句,阿霜四下里一望,又咽了回去。心里是纠结的,眼神是躲闪的。
小叠瞧着阿霜欲言又止的神情,被她半吊着胃口,实在憋得难受,越发地想要知道原因。
“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倒是说啊!”
“不是……是你家里。”
此言一出,两人都怔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