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意错愕了一瞬,九俦?
若是兴旺楼找到了九俦,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毕竟仅凭一张画像,这样漫无目的寻人,并非易事,沈舒意一度觉得两年之内,兴旺楼能给她个答复都是快的。
可如今,这才过了多久?
甚至不到一个月……
“去看看。”沈舒意当即动身,带着几个丫鬟直奔兴旺楼。
“沈小姐,您总算来了,幸不负所望,找到了与您那画像上相似的人,只是眼下还需要您亲自确认。”兴旺楼的掌柜满脸热情。
“带我去见见。”沈舒意也没废话,开门见山。
掌柜歉意道:“这人性子太过桀骜,偏又武力非凡,我们费了不少功夫,故而只能暂时将他押在牢房,还望小姐见谅。”
“自然。”
说话间,沈舒意被掌柜的带到兴旺楼后院,后院空旷,人却像是货物一般,一间一间被关押在一个个两米见方的笼子里。
所有被关押的人,脖子上都戴着厚厚的锁链,手脚亦是如此。
沈舒意早见识过这场面,倒也没多看,直到掌柜将她带到一个角落:“您看看,这位…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许是听见动静,笼子中的人缓缓抬头。
蓬乱干枯的发丝乱的像头狮子,一张脸却格外立体、棱角分明。
只是此刻,那张脸却看不清模样,满是血痕和脏污,高耸的眉骨下,是一双深邃又阴翳的眼,在此刻的日光下,泛出点点绿来,像一头凶狠的狮王。
偏这狮王如落了难般,满身斑驳的伤口、皮肉外翻、溃烂发白,最严重的地方,甚至露出了骨头。
“拿水来!”掌柜的开口吩咐,随即对着沈舒意解释道:“小姐恐怕看不清模样,取了水便可一探究竟。”
当下,便有奴仆端来一盆清水,作势便要朝着笼子中的少年身上泼去。
“等等。”沈舒意开口阻止。
那仆人和掌柜的均是不解的看向沈舒意,沈舒意的视线仍旧落在笼子中满身血痕的少年身上,轻声道:“不用麻烦了,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得了这话,金珠当即上前付了另外的银两。
银子给的痛快,掌柜的眉开眼笑,心下总算是稍稍平息了些幽怨。
毕竟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人,花费可想而知。
“还要劳烦掌柜借我个房间一用。”沈舒意轻声开口,视线落在九俦满身的伤口上。
“好说,好说。”掌柜的当下让人安排。
随即,笼子的锁头被人解开,只是那少年手脚上的锁链仍旧戴着。
牢笼的大门打开后,那少年自笼子里缓缓走出,每走一步,锁链哗哗作响。
直到片刻后,少年弯腰自笼子里走出,一双墨绿色的眸子在一行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沈舒意身上,倒是想看看这次的人又想玩什么把戏。
少年直起身那一刻,琴心和剑魄下意识戒备起来。
因为这少年实在太过高大,身上带着异域特有的攻击性和野蛮,那张过于深刻的面孔上,墨绿色的瞳孔显得凶狠又残忍。
“替他解开。”沈舒意轻声开口,有些心疼。
前世她遇见九俦时,他便是满身的伤,本以为这辈子早了这么多年,会好上许久,可没想到,他依旧如此。
“小姐,不可!”那掌柜急声开口,随即道:“此人武艺高强,纵是在中了软骨散的情况下,仍旧可敌五名高手,若是此时将此人解开,无异于……”
掌柜的话还不等说完,便被沈舒意打断:“他如今是我的人,若出了事,自有我负责。”
掌柜愣了片刻,咽了口口水,想说沈舒意不知天高地厚,可转念,又觉得这人便是她让找的,她又如何会不清楚他的能耐?
九俦看着沈舒意没做声,面前的少女比他矮了足足两个头,纤细而美丽,带着些不堪一击的脆弱,似乎他只要伸伸手指,就能掐断她的脖子。
可奇异的是,少女只是目光平和的看着他。
既没有以往他见过的对他‘奇货可居’的审视,也没有好似找到猎物般的兴致,更没有居高临下的轻贱……
她的目光像是山涧的风,夹杂着清冷的雾凇般,冷冽而温柔。
“解开。”沈舒意再度开口。
掌柜斟酌一瞬,这次倒是让人拿着钥匙上前。
锁链落地的一瞬,四周的笼子里皆是投来艳羡的目光,有胆子大的更是不安分的喊叫起来:“小姐!看看我吧!我什么都能做!只要您救我出去,我给您当牛做马……”
有人起了头,便有不少人也纷纷跟着开口,一时间,充斥着血腥气的地方,到处都是铁链的碰撞声,和男女的求救声。
沈舒意打量了一番四周,掌柜当即道:“都是新来的货,小姐若是喜欢可以挑几个喜欢的回去,绝对不亏。”
沈舒意收回视线,看向九俦:“你去挑几个顺眼的,以后跟着你做事。”
九俦愣了片刻,沉默的少年终于开口:“我?”
沈舒意不由得笑了:“是啊,你以后要为我做事,不然我买你做什么。”
九俦半晌说不出话来,自父母去世,他因为有异域的样貌,几度遭人转卖,这些人所求不同,有人图个新鲜、有人以折磨人为快、有人当他是奴仆、有人看中他这张脸、亦有人想要他卖命……
只是好像,从未有人说的如此直白和坦荡、如此的理所当然。
九俦轻笑了笑,沉声道:“我若是不愿意呢。”
沈舒意直视着他,缓缓道:“若是不愿,你可以离开,若你一切顺遂,我自替你高兴,若你日子并不好过,亦可以再回来找我。”
九俦沉默半晌,再度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愿意?”
沈舒意轻声道:“我说我做了一个梦,你信吗?”
九俦错愕片刻,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先挑人吧,我去房间等你。”沈舒意温声道,话落,转身先离开上楼。
九俦站在原地有些茫然,眼见着四周一个两个囚在牢笼之中,渴望的看着他的人。
他只觉得这世界玄妙,怎么可以仅在一夕之间,他就从那个被人挑选、殴打、惩戒的奴隶,变成了一个可以挑选奴仆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