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黑色药丸,九叔皱了皱眉。
大还丹,人师级的上品宝药。
二十年前石坚成为掌教后,曾让几位师兄弟进茅山宝库任选一件宝物。
年轻时候的自己志比天高,选的宝物是祖师拂尘,寓意成仙作祖,这拂尘至今还供奉在义庄的泥像上。
大还丹是师弟四目道长选的。
四目师弟不服石坚,特意选的大还丹,希望早日成就真人,好重夺掌教大位。
再后来,因为生活所迫,几个师兄弟渐渐的也就聚少离多了。
上一次见到四目师弟,还是十二年前,也就是那一年,他知道师弟收了个关门弟子。
“师傅,这什么东西,闻着好香啊。”秋生凑过来嗅了嗅。
“香、就多闻一闻。”九叔声音低沉。
“您老人家情绪不太对啊,是不是有人没给香火钱!”
九叔怒喝:“混账东西,跪下。”
“喂喂喂,我一没欺师灭祖,二没滥杀无辜,凭什么……”
秋生还想耍嘴皮子,九叔翻身一铲,一下把秋生铲倒在地。
等秋生抬起头来时,正好看到肃穆庄严的道祖泥像。
泥像的眼睛自有一种威严,对上这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秋生的气势立时弱了下去。
秋生恭敬跪在泥像面前,脸上的嬉笑也变成了严肃,他求饶道::“师傅,有话好好说啊,我二十几岁的人了,你动不动让我跪,给外人看到我很没面子的。”
“你跟了我多少年了!”九叔无动于衷。
秋生撇了撇嘴:“我八岁进的义庄,伺候您老人家十六年了。”
“伺候?是你伺候我,还是我照顾你!”
九叔面无表情道:“你入门第一年,不听劝告偷偷去荒山看鬼,被孤魂上身伤了元气,是谁救的你!”
“是、是师傅您。”秋生低了下头。
“十三岁那年,你学了点道法皮毛,戏耍村头刘寡妇,差点害人失了贞洁,这错你认不认!”
秋生抓了抓头皮:“师傅,您老人家是抽哪门子风啊,怎么净扯些陈年往事!”
九叔闻言一顿,他背负双手直直望着祖师泥像,眼中的怒意不知在何时变成了落寞。
一个秋生,一个文才,不知不觉就把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折腾成了这副模样?
“陈年往事?可能是师傅老了吧!人老了就喜欢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察觉到语气不对,秋生连忙说道:“师傅,您别生气啊,您要我跪,我跪着就是了。”
九叔当做没听到,又问:“你卡在道徒九重有多少年了。”
“七、七年了。”秋生面色羞愧。
“七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我打定主意了,等解决了马匪的事,你就去天下行走吧。”
“师傅,您这是要逐我出师门?”秋生跪着向前几步,一把抱住九叔的腿。
“为师舍不得逐你出师门。只是这几年太惯着你了。”
挣脱束缚后,九叔坐在太师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师傅我,二十岁的时候已经能够镇守一方,你的几个师叔也是二十出头就开始降妖除魔。”
“往近一点看,阿乐比你还要小上几岁,他也敢独自行走数百里。”
“你知道吗?师弟在信上交代,说阿乐到了道徒九重,要为师多多关照。可这小子,见我的时候已经踏入人师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秋生低着头不说话。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任家镇就这么大点,除了师傅,根本没有第二个人会道术。
从小的比较对象也只有更早入门,却远不如自己的的文才。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骄傲,自大,行事莽撞,一次次闯祸,一次次由师傅擦屁股。
现在林乐一来,两者一对比,好比萤火和皓月。
“师傅,弟子听您的,等解决了马匪的事就去天下行走,一定勤苦修习,不给师傅您丢脸,也不丢咱茅山弟子的脸。”秋生别过头去,悄悄抹掉脸上的泪痕。
那是他痛恨自己不争气而流下来的。
九叔端详了好一会儿,才道:“阿威那边你说得怎么样了!”
阿威掌管着一支护卫队,是一支强有力的队伍。发挥好了有奇效。
秋生一顿,愤恨道:“阿威拒绝了您老的提议,他说保证大家安全,抗击马匪是他们护卫队的事,要我们少管闲事。”
九叔顿了顿:“我知道了。为师打算闭关一阵子,闭关时间不一定,这期间有什么事情你多找阿乐商量。”
“师傅,您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闭关?”秋生急了。
答应任老爷的起棺迁葬,风水术数自己不懂。
几十里外的白水沟又有马匪出没,这时候闭关?
要不是刚刚触怒了师傅,他很想问一句“是不是老糊涂了。”
“对,闭关。”九叔郑重点头。
“那、那任发那边起棺迁葬的事怎么办!”秋生追问。
“这事你去找阿乐商量,同时告诉任老爷,就说起棺迁葬的事由阿乐负责,等过阵子我去给他看一眼,让他心里有个底。”
秋生还要劝说,看到九叔摆了摆手,不得不把心里的话憋回去。
见师傅真的进了闭关密室,秋生萎靡的瘫在地上,整个像霜打了的茄子。
“又是阿乐,就这么看中他?好,我这就去找他,要是他把任老爷的事搞砸了,看你还要怎么说。”
秋生灌一碗,大踏步出了义庄。
秋天的太阳并不炎热,如果有秋风吹来,还会有种无比凉爽的感觉。
新盘下的院子里,大黑狗趴在池塘边上,看着池塘里的鱼满嘴的哈喇子。
鸡栏里边,七八只母鸡“咕咕”叫着,边上的大公鸡仰首阔步,好似巡视领地的国王。
“吱呀”
林乐推门走入,他瞅一眼安分守己的大黑狗,随手抓了把鱼粮撒进池塘里。
看到来人,大黑狗讨好似的摇着尾巴,却没能引起主人的任何注意。
林乐径直走进屋里,从箱子里找出符纸朱砂,又把桌子搬到了院子里。
“烈火符,以法力为引,引动一丝太阳真火封印在符纸上。”
“等用的时候再用法力催动,使符纸上的真火与游离的真火产生共鸣,爆发出可怕杀伤。”
“除了法力消耗大,最大的缺陷是只能在白天使用。”
烈火符专克阴邪,可哪有阴邪敢在白天出来?不巧,起棺迁葬的时间点就是白天。
回想完个中细节,林乐凝神勾画。
笔尖游走,好像走的不是毛笔,而是移动水泵,丹田内的雄浑法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迅速抽离。
才画一半,林乐脸上就挂满了细密汗珠。
林乐不敢分心,只能赌一把。
数息之后,桌上多了一张映射着红芒的黄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