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探头看去,不禁眉梢微扬。
破门外面是那个客栈卖唱的青衣女子。
“昌哥,昌哥。”女声中带着惊慌。
“我没事。”
男人强忍着疼痛,不忿道:“早叫你离开马祥坪,你不听,现在被苗天禄盯上,想走也走不了了。”
“可是……可是如今这世道,我们又能走到哪里去!”青衣女子双目微红。
回应女人的是一声无力叹息。
朝廷不作为,列强入侵,如今天下大乱,人心的欲望被无限放大。他带着未婚妻东躲西藏,从不敢在一个地方待过七天,可没想到刚入马祥坪就被苗天禄给盯上了。
这时,有混乱的脚步声自巷尾传来:“狗男女,记住苗老爷的话,晚上来灯船献唱,要是不来,就不是一顿拳头这么简单了。”
“昌哥!”
“去、去吧,不去不会放过我们的。若实在不给活路,我拼死也要保你周全。”男人语气悲戚。
声音渐小,听动静是俩人扶持着去了隔壁屋里。
等到动静消失,阿桂也完全安静了下来,只见他叹一口气,好似被抽干力气似的跌坐在椅子上。
林乐看向隔壁:“他们是谁!”
“你不知道?”阿桂惊讶道。
“听那女人唱过几首歌。”
阿桂露出偶果然如此的表情,说道:“徐小玲,前两天刚来马祥坪,具体情况就不知道了。”
林乐又问:“那苗天禄又是谁!”
阿桂神色更为怪异,低声笑道:“苗天禄是苗家家主,这苗家是马祥坪第一财主,你说苗天禄是谁!”
林乐了然。
如此说来,这苗天禄分明是个土皇帝。
“苗天禄这个人专干坏事,从不积德,谁要是得罪了他,不死也要脱层皮。我在马祥坪待了十年,从没听人说过他半句好话。”
阿桂冷笑一声,眼中尽是对有钱人的憎恨。
半碗茶下肚,阿桂心情好了许多:“阿乐,这马祥坪你好久没来了吧!我看天气不错,带你去逛逛?”
“是有几年没来了,去逛逛也好。”林乐跨上背包。
见林乐出门都带着行囊,阿桂打趣道:“包里有宝贝?那你要小心了,马祥坪什么人都有,靠偷摸吃饭的人不在少数。”
林乐应一声,表示知道了。
以自己的感知力,要是能被扒手偷了去,别说是丢些身外物,便是死了也是活该。
出了小巷,世界变得开阔起来,阿桂指着左手边两层高的毛坯房:“看到这条街了没,新建的,以后的赌坊、妓院全部集中在这。”
“这种房子,我们当牛做马一辈子都住不上,想不到却让婊子先住了去。以后估计连窑子都逛不起了。”
说到这,阿桂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走过那条在修建的长街,林乐看到一片木头支起来的大厂棚。
林乐记得这地方是旧市集,每逢二五八号都会汇聚十里八乡的村民过来买卖。但现在,聚在厂棚里的是一群黑不溜秋的半大孩子。
这群半大孩子个个衣不裹体,看向林乐的目光透着绿油油的光。
是那种豺狼看到羔羊才会的眼神。
林乐还要向前,阿桂不动声色的拉了他一把:“不要过去。”
“嗯?”林乐看向阿桂。
“大哥哥,给我点吃的吧,我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伸出双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前来。
小女孩嘴唇干裂,齐耳的短发干枯如败草,连呼吸都透着一股虚弱感。
林乐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哥哥没有吃的,帮不了你。”
“那哥哥背着的是什么呀,能、能给我两个铜板么。”
“哥哥没有铜板,只有这个,你要么!”林乐摸出两条小黄鱼晃了晃。
黄鱼在阳光下闪着金灿灿的光,这光比天上的太阳还要刺眼,一下子便吸引了小女孩的目光。
小女孩没敢伸手,反而怯弱往后退了退,她见这个东西。
去年的孩子头偷过苗家的小黄鱼,结果被苗家护院活活打死,尸体被吊在棚子外面暴晒三天,腐臭味传遍马祥坪的每一个角落。
“阿桂,去买点包子馒头过来吧。”林乐递给阿桂两个大洋。
这些大洋是师傅四目道长放在包里的,说是这些年本属于自己的辛苦钱。
“哎,好勒。”阿桂接过大洋转身离开。
不多时,阿桂带来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汉子挑着热腾腾的包子,见了厂棚底下的那群半大孩子,他丢下担子头也不回的跑了。
临走前只叮嘱阿桂要把担子还给他。
夕阳下,林乐坐在石头上。在林乐影子的方向,小女孩跟那群同伴争抢散落在地上的馒头,谁要是抢着了,便立马往嘴里送。
“两角银子换他们半顿温饱,你还真是个好人。”阿桂嘟囔了一句。
他并没有发现混在馒头中的两个大洋,以为林乐至买了两笼热馒头。
“行了,回去吧。”林乐提着行囊,头也不回的走出厂棚。
“去哪!”
“去吃好吃的,你忘了钱大师说的过的话!要连续吃上好几日,才能渡过此劫。到时便有享不尽的富贵。我可还等着你来周济我哩。”
“嘿,你别说,钱大师还真是个好人。你是不知道,钱大师算命从来不收钱,还帮人抓药治病,马祥坪不少人都受过他的恩惠,你对人家那么大敌意干啥!是不是嫉妒人家的本事!”
林乐嗤笑道:“我嫉妒他个锤锤。”
“恩公,恩公等一等,”一个略微强壮的大男孩跟了上来。
林乐站住:“你叫我?”
“是。恩公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会报答你的。”大男孩握着银元,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林乐。
“我叫林乐,双木成林,乐天知命。”
大男孩细细咀嚼着林乐的话,直到林乐走远才回过神来。
“康哥,康哥,恩公说什么了?”一群孩子围了上来。
“恩公说他叫林乐。”
回去的时候比出门时要安静得多,天色渐黑,有那么一批人专门趁天黑打人闷棍,寻常人根本不敢走夜路。等到太阳下山,自然也就收拾东西回家了。
有人回家,有人出门。
刚进小巷子,林乐迎面看见一青衣倩影。
等到倩影消失,林乐用力嗅了嗅,完了呸一口唾沫,跨步进了屋里。
饭是刚打来的,肉也是新鲜热乎的,但林乐吃进嘴里却如同爵蜡:“你说苗天禄是个色痞,这徐小玲会怎么样!”
阿桂猛灌一碗酒:“能怎么样!要是心甘情愿脱了衣服,兴许还能拿几个赏钱,要是个倔脾气啊,死了也就死了。”
死了,也就死了?
听到这话,林乐不多的醉意霎时间烟消云散。
酒足饭饱,阿桂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林乐拿出泥坛放在桌上请了一炷香,然后掐下一截参须放进嘴里。
灵参甘甜,嚼碎后带着淡淡清香,浓郁药力如滚滚江河,涌入林乐四肢百骸。
林乐坐在屋角,按着上清小洞真经上的运气法门行功炼化。
但他很快发现,如论他如何强迫自己,只要一想到那群半大孩子,一想到天亮后湖里会出现徐小玲的浮尸,一颗心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恩公,内修时胡思乱想是大忌,小心走火入魔。”桃花仙坐在一旁。
“走火入魔吗?”
林乐眼眸开合,黑暗中隐隐有厉芒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