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火七番队是负责远程支援、死伤转移以及初步收尾的天空游击队。
这一队伍有如西宫桃一般自带飞行术式的术者,有如夏油杰一般可以召唤飞行式神的召唤师,也有如禅院真依一般能够狙击敌人的特殊人才。
在这场百鬼夜行的行动落幕中,他们要和逐渐收尾的各队交接,前往处理战场和确认伤亡——真依难免会和那些她不想对上的人对上。
而更不幸的是,业火各队的收尾顺序,是和实力强弱挂钩的。
“哦呀呀,看看这是谁来了?”
一个惹人生厌、吊儿郎当的男人,从真依的身后冒出。
就算是刻意避开也躲不过吗……
短发的女孩厌烦的叹了口气,在转瞬间就调整出讥讽的表情回头:“……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那个好不容易见到了偶像,却‘不小心’把照片当作宝贝的蠢货吗?”
听说他反应过来以后气恼地把禅院家砸了个遍,还被家主禁足了。
看着禅院直哉瞬间扭曲的表情,真依懊恼的扶住脸颊,娇俏的又道:“哎呀,我怎么忘了,某人正因为这种事心怀怨怼,痛哭流涕的想找偶像原谅呢~”
可惜那个比真希更完美的家伙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连回应都没有过。
“然后呢?”瞥了一眼急匆匆赶来的西宫桃,真依妩媚的笑问,“在对讲机频道大呼小叫之后,伏黑甚尔回复你这个小虾米了吗?直哉君~~”
即便是被打了,看他破防也是个大快人心的报复不是吗?
“不知死活的女人,我允许你说话了吗?”
仅仅0.2秒,禅院直哉扭曲的表情就直直地撞进真依刻意维持讥笑的眼眸里,他冰冷的带着杀气的声音,像是淬了毒一般冰寒。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哭到断气的那张丑脸吗?”
砰!
一个带着十足力道的直拳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上。
在烟尘散去后,禅院直哉阴冷的看向半空,蠢蠢欲动的运转着咒力想要动用术式,却又在察觉前来之人时,突兀的沉寂了下来。
飞行的扫帚上,真依心有余悸的拽着西宫桃的手,两人同时后怕地松了一口气。
差一点,就差一点,真依的鼻梁就要被直接砸碎了。
“直哉,你又在给我找什么麻烦!”
飞行的扫帚之下,喝得醉醺醺的禅院直毘人被加茂宪纪带至混乱的现场,他隐晦的对着空中的两个女孩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先行离开。
“看到那家伙往你那边走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妙……”确认下方的人物确实没有再动手的意图以后,西宫桃不赞同的看向这个莽撞的学妹,“你怎么还特意激怒他?”
禅院直哉,真依的……人渣兄弟。
虽然只是听说,但不过刚接触不过三分钟,西宫桃就知晓为什么真依在到达时就特意避开那种家伙。
对女性的歧视,处在男性地位的高傲。
西宫桃对于男性术师的刻板印象几乎都在那个家伙的身上体现了。
让人不适,也让人不安。
“没事的,小桃,”真依在扫帚贴近地面的时候轻巧的落地,对着好友轻笑,“抱歉啊,把你丢在那里独自面对他。”
那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
西宫桃抿着唇看着出生在御三家的,背负着天与束缚枷锁的女孩。
她可是前辈啊,保护后辈、保护好友、将同为女性的同伴护在身后,有什么需要她犹豫的地方吗?
“真依,我们走吧,”西宫桃轻叹一声,跳下扫帚牵着好友的手向着远处的队伍走去,“先处理完手边的事情,我们再去找他算账。”
真依愣了愣,笑盈盈的说:“……好啊。”
算不了账的。
怎么可能算得了账。
“下一站是去哪,小桃?”
真依知道西宫桃为什么明知她们处在弱势地位,却仍要逞强说出这种看似自不量力的狠话。
这个和伏黑津美纪不同的女孩,是和真依一样对视线敏感的孩子。
“稍等一下,我开对讲机确认一下。”
她们清楚自己是个会被标价的商品,而商品总会被带上各种各样的标签。
要容貌绮丽,要性格亮敞,要夫为妻纲,要为母温良。
咒术界的女性咒术师更是残酷。
要有冲锋陷阵的勇气,要有特立独行的行事风格,要行事果敢不优柔寡断,要在适宜的时候退至后方,要别太显眼以防艳压男性光芒……哈哈,因为是女人。
因为是御三家的女人。
西宫桃是幸运的。
她是很少见的混血,身为术师的父亲隶属于漂亮国。
开放国家的父亲和霓虹的母亲让这个女孩意识到了女性地位的天差地别,所以她会共情真依,会怜悯真依。
她和津美纪不一样。
“真依,去津美纪那一队吧,”西宫桃笑着看着短发的后辈,温软的柔声,“她们那边也快结束了。”
她们当然不一样。
“好啊~”和西宫桃并肩的禅院真依笑盈盈的回应着,眼眸里已经找不见方才的后怕,“去看看我们的好姐姐津美纪有没有受伤~”
因为京都高专并没有被那个男人养过。
“噗,那家伙现在一听我们喊姐姐就开始害羞,真的是笨死了。”
从第一次见到那人起,真依就明白她没办法像讨厌其他人一样讨厌他。
“那是因为小桃比津美纪要大吧,那家伙在这种礼仪上可是很规矩的。”
因为那不是真依习惯的,男人看自己的目光。
“所以才像是个姐姐嘛~”
真希不如真依敏锐。
那个笨蛋姐姐会把禅院直哉的话听进去,但不说出来的话语她反而没法立即领会。
也是啊,肌肉笨蛋怎么会理解那些追寻肉体的目光到底带有的是恶意还是欣赏。
但真依没打算告诉她。
怎么告诉呢,告诉她,她觉得禅院家所有的男性都在审视她们;告诉她,禅院家的女人也把她们当作待价而沽的商品;告诉她,姐姐,我真的很怕?
说了没用的。
因为真希会反抗嘛。
但反抗什么都改变不了。
真依知道真希想保护她。
她一直都想保护她。
察觉到眼睛的酸涩,禅院真依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天空,清亮的声音懒散的搭腔:“说起来,不知道家入医生这会有没有回归战场。”
说起来,那个让真依一度怀疑不是男人的男人,也是姓家入的。
“是啊,”贴心的坐在扫帚上注视着前方,西宫桃笑着回答道,“不过有特级治疗师的乙骨坐镇,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为什么真依知道自己讨厌不了琉璃呢?
因为他看真希真依的目光,和看物品没什么两样。
和那人身后平等看着所有“自我之下者”的六眼神子不同。
她们在那个冰冷空洞的琥珀色眸子里,只是个也许有用的路边小草。
禅院家看草芥的目光是丢弃,他看花草的目光是捡起。
他捡起了真希,他扶起了真希。
因为他一眼看透了真依。
“小桃,”突兀的喊住身旁并行的同伴,禅院真依偏过视线,浅笑,“虽然我说过家入医生哥哥的很多坏话,但是有一天我希望你也能见到他。”
哪怕隔了数年再次有所交集时,那个能言善辩的冰冷之人短暂的成了个哑巴。
但他还是用那个看物品的眼神,一眼看透了她。
“……我们不是见过吗?”
西宫桃困惑的看着不知为何提起怪异话题的真依,回忆起津美纪也曾说过的话。
“我记得你们两个都在幼年时遇到过他。”
“是啊,他是个妖孽,也是个怪物。”
对,家入琉璃是个,妖孽一样的怪物。
他把世人眼中妻、姐、女三个形象占全了的伏黑津美纪,教导成了那样坚强的武者,以非术师的身姿,站在了咒术界的战场上。
“我总觉得这个形容我在很多人口中听到过,”西宫桃无奈的笑笑,在扫帚上晃着脚,“既然津美纪和真依都这么说,我姑且会试着去了解一下啦,虽然他的消息真的非常少。”
“我觉得你不会喜欢他的。”
“一般推荐人的时候会用这种词来修饰吗?”察觉到目的地到达,西宫桃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角落,“笨蛋姐姐受伤了。”
那胳膊是在往下滴血吗?
真依看着远处靠在墙边休憩等待她们到来的津美纪,快走了两步去查看伙伴的伤势,带着明显的责备问道:“你怎么站在这里等!”
看伤口的样子,这家伙肯定是收到消息开始就在这里等她们了,这个笨蛋!
“哎呀,你们来啦~”低垂着脑袋的少女仰起头,露出了被血糊了睫毛的半边面颊,“是在讨论琉璃老师吗?”
“这种时候先关心一下自己怎么样?”
西宫桃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帮着真依把津美纪拎到了用咒符召唤出来的飞行式神上,三个人急匆匆的往医疗救助的定点赶。
“哈哈,抱歉,不过没关系的,伤我的那个家伙是最后一只啦,我已经成功报仇了哦~”
虚弱的伏黑津美纪靠在真依的肩膀上,似是骄傲又似是玩笑的讲述着她的战果。
“你怎么知道那是最后一只,”将注意力放在操纵咒力的西宫桃抽空瞥了一眼伏黑津美纪,没好气地说,“当诅咒浓度脱离高点的时候,你根本看不到它们的吧?”
还逞强不带咒具,这家伙到底是有多自信啊!
“看得到的,”握着长刀的津美纪浅笑,轻声回应,“我学得就是看不到的方法。”
她是以非术师身份去学习的战斗方法,自然要以非术师的身份站在战场上。
真依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问:“……那家伙呢?”
还有一个吧。
还有一个,不算是非术师的术师,应当和津美纪站在同一个战场上。
“我们遭遇了几个略有智慧的诅咒围攻,真希带人和我兵分两队了。”
情况比较紧急,她留下来负责收尾和垫后,真希则是带着人引那些强敌前往另一小队驻地。
津美纪轻轻握住真依的手,像是逗小猫一样调笑:“而且,我觉得真依还不想见她~”
“谁!!说她了!!”
果然,本就问的隐晦的真依瞬间炸毛,刚想起身又顾忌到受伤的津美纪和操纵飞行式神的西宫桃,在式神中央一动不动地憋屈反驳。
“而且就算是她——谁!要!躲她!了!”
干嘛说这话!!
她可没有要躲那个肌肉笨蛋!
吊车尾的万年四级她有什么好警惕的!她嘲讽还来不及呢!!
西宫桃默了默,还是没忍住小声提醒:“津美纪说的是你不想见……”
她根本没说真依是要躲真希,这孩子怎么不打自招呢……
真依脖子一红,眼看就要憋不住情绪,想要说些什么,就察觉到身旁人顺势躺在了她的腿上。
“我们说好的,真依,”疲倦的津美纪在好友的腿上合起眼睛,困乏地重复着,“我们说好的。”
回头看了一眼睡着的津美纪,西宫桃对着那个陡然安静下来的学妹眨眨眼睛:“你们瞒着我有小秘密了?”
说好什么了?
她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噗,干嘛摆出被孤立的表情呀,”看到西宫桃特意逗乐般演绎出的埋怨,真依无奈的摆摆手,不甚在意的交代道,“她说,她会教我怎么去报复真希。”
京都高专没有琉璃。
“她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惊讶的收起搞怪的表情,西宫桃挑眉,“这个家伙的立场真的没问题吗?”
听到似曾相识的疑问,真依弯起眼睛笑:“我当时也问了差不多的问题。”
“那她怎么回答的?”
“她说,朋友就是这样的存在。”
但她们身边有伏黑津美纪。
西宫桃想象了一下伏黑津美纪说出这话时理所当然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真是笨蛋姐姐的风格。”
“那报复真希的方法是什么?”
“方法啊……”
方法是什么呢?
别扭的真依问着稳重但俏皮的津美纪。
那个扎着马尾、腰挂双刀的女孩看着她笑。
她说:真依,我们是被保护着的。
她问:你知道被保护的人应该怎么样回敬那些想要保护自己的亲人吗?
真依茫然的看着那个温软坚定的笑容,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她说——”
真依看着夜空中稀疏的星星,不自觉地勾起了和长久生活的真希、和认识不过一年津美纪、和还未曾认识的野蔷薇相像的坚定笑容。
“以弱者的姿态和那些保护自己之人并肩而立时,会是超乎寻常的爽。”
她要。
夺走真希保护真依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