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绍骇然无比,他看看谢凛,又看看薛金飞,完全不能接受现在的情况。
“谢大人这是要做大启贼子,谋权篡位?”半晌,殷绍才不可置信地问道:“而你,薛金飞,居然选择背叛皇上,跟随谢凛这个贼人?”
殷绍跟随皇帝几十年,忠诚是刻在他骨血里的,他以为薛金飞也是如此。
“别忘了,当初皇上将你赐给谢凛的目的是什么!”殷绍喝道。
又怒视谢凛,沉声道:“当初皇上那般信任你,你却如此对待皇上?皇上把自己的性命都交到你手上了,你却拿皇上给你的利器,反过去对付他!
“谢凛,你如此行为,必定为天下所不容!我劝你束手就擒,乖乖赴死!”
谢凛脸色一片冷然,嘴唇抿起,没有说话。
楚合意挑眉冷笑:“殷大人这话说得不对,好像我们乖乖顺从,大启就能容我们似的。殷大人没有发现吗?只因为我夫君是皇子、只因为太子在我谢府遇害,皇上就要赐死我们。
“可是,是我夫君自己选择投胎做皇子的吗?是我夫君让太子那般无能,死在我谢府的吗?
“我夫君自打出生之日被抛弃开始,他都是受害者,结果皇上得知真相,不仅不补偿我夫君,反而容不下我们,现在还要反过来说我们是贼子,当真可笑!我们不过是为了活着,为了一个公道罢了!”
“铮”的一声,楚合意从边上拔出一柄长剑——那是她的嫁妆,特意放在喜房之内,长剑指着殷绍。
她腰背挺直,一身傲然,冷冽如霜,“我敬殷大人是个忠心耿耿之人,若殷大人现在退下,我可放殷大人一条生路。但殷大人若是执迷不悟,便是我与夫君共同的敌人!”
殷绍怒红眼眶,不屑道:“我绝不可能背叛皇上,也绝不可能跟随你们去做那不容于世的贼人!”
说着话,殷绍就手持长剑冲了过来,楚合意执剑迎上去。
剑刃相撞的瞬间,有火花迸射出来,映照众人的脸,一片生寒。
望山迅速带着暗卫从黑暗中冲出来,护着谢家老弱妇孺步步后退,远离这一片刀光剑影。
薛金飞则带着手下的人,迅速围拢上来。
喜庆的喜房内外,顿时沦为厮杀战场,不知是谁的血液喷溅而出,点点洒落在风中、在花叶上、在土地里。
侍卫一个接一个倒下,干爽的地面很快被濡湿,仿佛下了一场血雨,血水在地上凝聚成小小的溪流,纵横交错,隐没在黑暗之中。
楚合意嫁衣如火,在刀光中不断翻飞,她长剑如虹,向着敌人直刺而去,手下没有留情,眼中也毫无畏惧之色。
她深知,这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殷绍浑身是伤,发髻散乱,脸上布满点点血迹,但他依旧浴血奋战。
这一战,无关乎皂白,只关乎生死,关乎个人抉择。对与错,在个人心中,不由他人定断。
殷绍没想过逃跑,哪怕此时此刻,他浑身是伤,他仍旧觉得自己能够打赢这场仗。
这里是谢府,谢凛手中没有兵权;薛金飞固然厉害,但曾经也不过是他的手下;楚合意确实不弱,可说到底还是个女子。
他心中始终带着胜利的信念,把谢凛等人拿下,回宫交差。
即便舒孝已经带着大军冲入皇宫又如何?擒拿了谢凛与楚合意,舒孝便失去领头人,且独木难支,自然很轻易会被皇上拿下。
可是这些想法,都在殷绍看到黑暗中层层涌出来的人手时,彻底被粉碎了。
他所带来的人,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里,或者一个接着一个被捉拿。
那些从谢府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侍卫,如同潮水一般,顷刻之间就将他们彻底淹没。
等殷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单膝跪在地上,脖子上压着楚合意手中冰冷的长剑。
他浑身湿透了,是汗水与血水浸湿他衣衫,散落下来的长发,也有部分黏在他的脸上,无比狼狈。
不只是楚合意,便是薛金飞等人,也手拿长剑对准了他,十几把长剑围拢成一个圈,他就在圈子里,不论往哪个方向看去,都是死亡之路。
殷绍忽然哈哈大笑,笑声悲怆而嘲讽:“说什么不得已才反抗的,那么谢丞相请告诉我,为什么你手底下会有这么多侍卫?难道不是你暗地里屯兵吗?”
看到那么多侍卫如潮水冲上来的瞬间,殷绍便明白,谢凛与楚合意今晚上的反抗,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许久之前,就做好了准备。
谢凛走上前来,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他站到楚合意身边,仿佛灯光也格外偏爱他,让他看起来竟是如此的高高在上。
“殷大人有所不知,我从知晓自己真实身份开始,便知道皇上的毒酒迟早会送到面前来。如我夫人方才所言,在这件事上我不曾犯下任何过错,为何要乖乖赴死?”
谢凛微微昂首,眸光清冷,声色如铁:“我不死,我要为自己、为我的夫人,向皇权讨一个公道!”
那气势,如霜雪降临,须臾之间覆盖山河大地,无可阻挡。
谢凛看他带血的脸,看他嫉恶如仇的眼,“我敬佩殷大人忠心耿耿,但皇权之下,枉死之人不计其数,殷大人不辨贤人与昏君,不知为皇权做了几次刽子手,所以,我不杀你,却也不会放过你!”
谢凛微微抬手,几个侍卫立即上前,将殷绍摁住,手脚捆住,嘴巴封住,而后带下去。
血腥味依旧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谢凛立在众人面前,淡声开口:“薛大人,成王夫妇谋反,已经带人杀入皇宫,此时皇上必定危矣,你去告知盛京城的各位大人,请他们即刻入宫,合力捉拿成王夫妇。”
薛金飞想到自己尚在谢府做客的至亲,立即拱手应是,毫不迟疑地带着人手离开。
谢凛与楚合意则回房间,换上寻常衣服,出来时,望山已经为他们备好马匹。
夫妻两人同时上了马背,彼此相看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坚定与孤注一掷。
是的,孤注一掷。
成了就生。
败了,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