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可以找个人掐指一算，指点迷津。
或许可以贿赂宗门执事，购买一些禁止流通的装备。
不过如今不太适宜这样做，宗门要出事了，她就像个大灯泡，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堂而皇之地干违反宗规之事。
林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改日去藏书阁一二楼瞧瞧，那里那么多功法书籍秘闻，说不定哪个角落里藏有一本追魂术法。
正思考间，亭子里忽然落下一抹剑光，化为一道白色的身影，灼热的气浪从白色身影往外弥漫，将她包裹，冰冷的身子瞬间暖烘烘的，小青蛟缩了缩身子警惕得望着来人。
这热量是真的强悍，一瞬间逼退了她的蓝灵冰焱，仿佛站在喷发的火山口上，热浪十分滚烫。
“墨长老。”
林月起身行了个礼，旁边丝毫未察觉的小青蛟还在咔咔剥鸡蛋，林月一沟通，小青蛟立马停住了嘴，在脚边把自己推成一坨，两只蛇瞳缓缓朝某个方向转动，看向来人。
面前白发白衣的男子并未言语，淡漠的脸上未有任何情绪，他只是缓缓抬起那冷白如削的手，将忘情剑递过来。
片刻，林月未接，她看着面前的那柄剑仍保持躬身行礼的姿势。
碎星湖水滚烫，湖边亭里虽暖意上涌，此时却有寒意在两者身上散发，驱散热浪。
修炼冰寒属性功法异火的修士，通常不喜欢热入侵自己的身躯，唯有冷才有安全舒适感。
林月抬头，对上那双冷得令人不寒而栗的黑眸，他站得笔直一身疏冷，真的没有办法从他身上看出人该有的模样来，就像冷漠无情的机器。
听说，冰灵根是修无情道的好苗子。
“墨长老，不知此事是否与弟子有关，弟子是否有资格知晓此事。”
林月直接开口问了句，她在这儿干坐了这么久，便是想知道事情会不会如她所猜测的那般，这会严重涉及到她的人生规划。
除了某些人外，修无情道的修士通常不会拐弯抹角，墨恒之没有废话，言简意赅道。
“封印松动，祸斗，即将出世。”
对方的话证实了心中猜测，小说里主角穿越大多是来拯救世界的，有的拯救世界太累了，选择穿配角看主角拯救世界。
林月本以为她是可有可无的配角，是来看主角怎么折腾的，最多在关键点上发挥一点点作用，毕竟她拿到的是时间不是剧情。
思虑一通林月心中已有了些许猜测，或是她拿错了剧本或许剧本不是她的，垂眸看向对方手中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忘情剑，平静的语气透着肯定和无奈。
“从我拔出它的那一刻，一切开始了。”
墨恒之没有从林月平静的脸上看出丝毫惊讶和沉重，与之相反，好似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即便修无情道也不可能对任何事情都毫无反应，何况是在将苍生压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
她的反应有问题。
“还有多长时间。”林月叹了口气，问道。
“十万年前慧空禅师曾留下预言，忘情择主千年之后祸斗突破封印，重临世间。”
千年，差不多还有八百年时间，能做什么，劝降？还是传播末世消极思想？
林月抿紧了唇，若是万年还可以搏一搏，她或许达不到那位尊者的高度，但至少也能发挥点作用。
八百年太短了，以她如今的修为提不了多高的境界，林月想起了那个鲛人，移居海底不知是否需要办理人籍居住证，有时间去了解一番。
“此局可有解。”有降世预言那么必然有救世者。
墨恒之将目光从林月身上移开，看向亭外的天际，脸上神情寡淡，薄唇微张轻道了个字。
“天。”
湖边亭外，绿水映青山，灵雀展翅飞掠而过，留下一串清啼。
再远处，灰空低压蒙蒙，一阵轰隆雷滚，雨将来临。
天上，几道身影隐在云中默然而立，有的沉思，有的仰头发呆，宴尘垂眸脸色平静地看着那座湖边亭。
八百年，对他们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红栏内，前后站着一白一青两道身影，闷热的风吹动男子的垂肩银发，他转头，便见身后的青衫女子也望着亭外远处天空愣神。
那双原本深邃不见底的眼眸终是露出一丝空洞和迷茫。
片刻后，她垂下眼睑，目光聚焦了在石桌的忘情剑上，繁复的金色纹路如细藤般缠在剑鞘上，韵光流转，颇为不凡。
“你有办法。”
林月缓缓摇了摇头，墨恒之语气没有波澜，但她只能将其挂上问号。
系统只是给她寿命，没有提示和剧情，一切都要自己去挣，如今的她能做什么？只能像预言那般，一切看天意吧。
天上有人在叹息。
林月蹙眉地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墨恒之，脸色淡然，语气中透着坚定。
“忘情剑虽选了弟子，可弟子并不适合做它的主人，此剑还请墨长老收回去。”
当初选择这把剑便是实力太弱，想寻一傍身之物，宗主也不说她要担负什么责任否则她都当场还回去了，如今她有了一大堆法宝，虽不及灵宝，但起码对现在的她而言够用了，这剑烫手她也不是特别需要。
想要的人得不到，得到的人却不想要，这世界便是如此多遗憾。
尽管已知晓原因，墨恒之还是问了下去。
“为何。”
林月听此，嘴角微抿，笑容涩然，“若它是平凡之剑，便给有缘之人，若它是救世之剑，那便给那救世之人。”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玄霄宗弟子，不是十万年前的尊者，现在的我无法承受这份重量，即使它选择了我，即便我可能是他的转世。”
“轰隆隆～”
亭子外响起一道闷雷，灰蒙蒙的天终是下起了雨，朦胧了视线。
大滴大滴的雨落在同样灰蒙蒙的碎星湖面，砸出朵朵小水花，又拍打在树叶和房檐上，如泪般滑落，滴滴答答。
天上的几道身影默然而立，像是海市蜃楼，雨仿佛掠过了他们，簌簌落下。
“老道长，可有转世这个可能？”天罗宗的大乘转头问道，他一直有这个疑惑。
北辰宫的鹤袍道长抬头日观天象，佛尘一扬，手指一掐，语气神秘莫测地道出了经典语句。
“……天机不可泄露。”
“你这个老神棍。”天罗宗的大乘立即骂了声，能别装吗！
“确实是天机不可泄露，你去叫她把那遮天给卸了，是人是鬼我都给你捋一遍。”
“一件宝物而已你算不得？”
鹤袍老道长沉默了瞬，干脆闭眼道：“贫道还想再活几年，佛门大师佛法无边，你问旁边两位大师吧。”
他怎么可能没算过？和师兄弟们算得吐血闭关了上百年才出来，问题大着呢，算不下去啊。
天罗宗的大乘偏过头来。
“阿弥陀佛，不可言说。”密宗大师一脸郑重地念了句佛号，摇头道。
历代祖师都算了一遍，皆是天机混沌算不到未来，唯有慧空祖师给了明确的指示。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万事皆有定数，祖师已有提示。”禅宗的大师慈目带笑，和蔼地摆摆手宽慰道。
“此事于林小施主而言确实强人所难，我等勿要苛责，祸斗之战涉及众生，应在我等身上，我等竭尽所能便是！”
大雨刷刷地下，小青蛟在亭子里闷久了，见下了雨，滑过栏杆跑到湖边亭外，在雨中傻呵呵地跑来跑去，仰头伸舌舔着雨。
它本是水蛟爱在水中嬉戏，可湖水是烫的，仿佛一口大锅要煮了它。
墨恒之如雪般的面庞上终于显露出了丝丝沉思，他垂下眼皮问道。
“道是什么。”
突然的提问让林月愣了瞬，才过了瞬才答：“无欲无求，无悲无喜，无生无死，无我无他。”
“道是什么。”
墨恒之很快问了第二遍，显然不是这个百度答案。
即便同一种道，每人也有不同领悟，像是同一学科下的细小分叉，总纲问了接下来是分支。
林月沉默地坐了下来，收拾石桌上蛋壳和一筐煮鸡蛋，又垂眸盯着忘情剑，片刻后才缓缓道。
“我的道来自红尘，道里有苍生，有万物生灵，有对他们的情感，爱恨情仇，也可能，里面什么也没有。”
大雨落下十分清晰，耳边尽是嘈杂，却无端令人觉得安静，白衣男子那如同智能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再度响起，打破了这片宁静。
“道是什么。”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看不清三丈外的景象，湖边柳树隐在雨中，树影朦胧。
大雨中的小青蛟玩够了，终于扭动身子游了回来，入亭子时还抖动身子甩去水渍，青麟尾掠过，地上留下一道水痕。
它歪头瞧了眼那坐得端直沉入思绪的林月，轻轻叼起对方面前的一篮鸡蛋放地上。
随后低头剥起鸡蛋来，咔咔的蛋壳声响起，小青蛟微微甩动尾巴，一副无忧无虑模样。
林月蹙眉思索了一盏茶功夫，把前世今生都捋了一遍，才沉声答道。
“心死则道生，欲灭则道存，不为情牵，不为情累，得情忘情，有情无情，忘情非无情，无情亦有情。”
道不可言言则不准，语言本身便有局限性，即便是同一段话各人理解也不同。
就像夫子点头和弟子点头不可能全同一个意思，你教你的我学我的，学少了学多了学歪了你也不知道，总纲下分支无数，每人的道都是原创，故他人的道法只是借鉴而已。
纸上学来方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做无脑搬运工，只会害了自己。
林月等了会不见他再问，抬眸间前方已不见了那道白色身影，然而石桌上的剑却仍留在原处。
林月将剑拿起，微微拉开。
清脆的剑鸣声响起，一道锋利明亮的白光忽现横照在她的眼中。
剑上雕刻的“忘情”二字没有决绝，亦没有柔情，仿佛是他人随手所作，信手一笔。
有人问道大多是心境有缺，修仙界的无情道要么是未入情而修无情，要么是害情避情而入无情，始无情做不到终无情。
在学院修了几个课程后学不下去了，疯魔的疯魔，转专业的转专业，所以挨到毕业的都没几个，毕业率怎么提上去？
人心隔肚皮，情之一字最为难得，也最为难拿证。
有时间搞这么文艺烧脑的东西，不如学点技术，既养活了自己还能拿个职业证，万一飞升了也好找工作。
想到这里林月明显地愣了下，换个地方打工……
思绪落在剑上。
剑留给她有什么用？琢磨半天，她能做的也就想办法唤醒剑灵，然后劝它另择良主。
话说回来，她用的次数是真的少，这两百年她也就用过两次，林月一手撑着脑袋，随意曲指弹了下白色的剑身，剑身微颤发出嗡嗡吟唱。
林月闭上眼，通过血契细细感知剑体，剑内有一丝特殊的能量团。
将神识集中那股能量所在的区域，小心翼翼地戳一下，下一秒林月迅速收回神识睁开眼睛，差点将其戳散了。
她如今是金丹修士，神识强度达到金丹中期，法力足以祭炼本命法宝，或许将其放入丹田中祭炼会更快恢复。
但忘情剑不是她的宝物，涉及上古凶兽，她也不能拿来作本命法宝。
那就只能平时拿出来普通祭炼一番，加深一下联系了。
大雨滂沱，雨一时半会不会停下，地下的热气上升与凉雨相遇凝成雾，空气十分闷热。
林月叫小青蛟收拾东西，起身入了雨中，大雨打在护罩上啪啪作响，她接了几滴，砸在手上，有些重，微麻。
雨从高处掉下来为什么不能把人砸死？
小青蛟利索地将蛋壳收拾干净，剩下点蛋壳渣始终拿不起来，眼珠子一转，它观察四周，悄悄用尾巴将其扫到石桌下。
迅速叼上篮子朝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追去。
天上几人看着雨中朦胧的两道身影，在林间小径上愈走愈远，大雨也将他们的面庞模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