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大娘点了点头，“这位耆老姓廖，镇上的人都叫他廖员外，他倒是很乐意为乡亲们做事，处事也公道，所以大伙儿要是有什么麻烦，都爱去求他帮忙。”
张琼思嘀咕道：“听着倒像个好人。”
沈南葵笑了笑，“荷华，你叫郑辉去传话，让这位廖员外来耿家见我。”
荷华应声而去。
张琼思惊讶道：“南葵姐，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统共也有几百两银子呢，你就这么交给他了，不再考察考察，万一他将这笔钱暗自吞了怎么办？”
简英瞟了一眼沈南葵，轻轻笑道：“我倒觉得，州尊夫人心中早有成算。”
“是什么，怎么没告诉我？”张琼思气鼓鼓的。
沈南葵失笑，“刚才进镇子，赵富瞧见咱们的马车，老远就想过来行礼问安，我叫他别着急，一会儿和乡亲们一块过来，你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
沈南葵点了点她的额头，“这钱呢，虽然是要交给这位廖员外保管，却不是叫他一个人说了算的，我准备找几位乡亲共同监管，确保每一笔账都公开透明，有迹可循。”
张琼思霎时明白过来，“你这是找了几双眼睛，盯着那廖员外啊？”
简英笑道：“如此一来，倒也不怕他敢徇私了。”
……
不多时，郑辉就领着人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廖员外约莫六十岁上下，虽然须发皆已灰白，却一脸精神矍铄，面上噙着一抹淡淡的和气笑意。
他一见沈南葵便搭手行礼，“小老儿见过州尊夫人，张姑娘。”
“廖员外免礼，快请坐。”
沈南葵也没有过多寒暄，简单问候便直奔主题，表明了想把赈济金交给他保管的意图。
廖员外没有立即答应，问道：“州尊夫人，您把这份差事交给我，是对我的看重，小老儿不胜荣幸，可镇上的事一向都由里正做主，我抢了这份差事，是否有些不妥？”
沈南葵道：“廖老不必担心，桃源镇的里正很快就要换人了，况且，乡亲们都信任您，这份差事交到您手中，衙门那边也放心。”
她顺势把让乡亲们一同参与监督的事情也说了。
廖员外倒是个爽快人，听过后只简单思考了一会儿，就同意了。
“既如此，小老儿自当效劳。”
沈南葵将赵富等人叫了进来，众人当面签下契约，按了手印，她便把赈济金转交给了廖员外。
这笔钱虽然没能落到每一个人头上，但乡亲们依然很高兴，至少，等他们老了之后，若是过不下去，还有这样一笔赈济金可以指望。
事情谈完，乡亲们也给沈南葵见了礼，就都回去了。
耿大娘感慨不已，“州尊夫人，没想到老婆子的一句请求，却花费你这么大精力来促成此事，真是多谢了！”
说着就要磕头。
沈南葵忙拦住她，“耿大娘，快快起来，这都是我该做之事，你无需谢我。”
她笑了笑，又说：“我已交代下去，往后廖员外每月都会派人给你送来一笔赈济金。”
耿大娘一愣，“怎么还有我的份？”
“不不不！”
她忙摆手，“我不要钱，我把钱捐出去，就是为了赎罪，哪里还能再要这里面的钱呢？”
沈南葵按住她的手，“耿大娘！”
等她渐渐安静下来，沈南葵才又说：“耿大娘，我知道这很难，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答应我好好活着，好吗？”
“我……”
耿大娘嘴唇颤抖着，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她踉跄两步跌坐在椅子上，眼角无声滑下两行泪水。
简英忽然低下头，凑在女儿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就见不足两岁的阿彤，迈着还有些不稳的步子，朝着耿大娘摇摇晃晃走了过去。
小丫头伸出白胖的小手，牵住耿大娘的手，咿呀说道：“耿奶来，做好骑的，阿彤爱骑！”
她人小，说话尚有些吐字不清，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耿大娘也被她这模样逗笑了，擦了擦眼泪说：“好，阿彤想吃什么，耿奶奶这就给你做！”
泪擦干后，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对着几人说道：“州尊夫人，简娘子，张姑娘，你们放心，我不会辜负你们这一片苦心的。”
说着，她便抱着阿彤去了厨房。
出门的那一刻，她眼角又有泪水淌出来。
谁能想到，她自己的亲骨肉亲儿子，叫她丧失了活下去的希望，而这些与她不相干的陌生人，却个个都期盼她能好好活着。
“耿奶来，不哭，丑。”
怀中的阿彤伸出小手帮她擦去了眼泪。
耿大娘含泪笑道：“好，阿彤真乖，耿奶奶听阿彤的。”
屋中众人望着这一幕，也都放下心来。
简英笑道：“那耿进眼瞅着是没几日活头了，耿大娘晚年失独，没了后半生的指望，对她的打击的确不小，好在她一向喜欢阿彤，这些日子我常带着阿彤过来陪她，只盼着能帮她渐渐想通。”
沈南葵叹道：“希望如此吧。”
桃源镇到州城一来一回的时间不短，沈南葵办完正事，在耿家略坐了坐，就和张琼思一道返程了。
……
沈南葵回到德水巷没多久，顾逸川也回来了，可他却径直进了书房，半晌都没出来，甚至晚饭时，荷华去叫他用饭，他也说不吃。
他的表现很有些反常。
沈南葵独自吃完饭，又等了一阵，见天都黑了他还是没有出来，便叫荷华准备了些饭菜，她亲自端着送去书房。
推门进去，只见顾逸川坐在书桌后，脸上眉头紧锁。
“逸川，不论有什么要紧之事，饭还是要吃的，先过来歇一歇，我陪着你再吃点，可好？”
“好。”顾逸川勉强一笑，依言走了过来。
沈南葵给他碗中布了许多菜，笑吟吟说：“尝尝这道脆皮乳鸽，酥嫩鲜香，味道极好，还有这道盐水菜心，清脆爽口，正好解一解乳鸽的腻。”
顾逸川原本满心烦闷，现下听着她的声音，觉得舒快多了，不觉把沈南葵送来的食物都吃光了。
沈南葵直等他吃完饭，放下筷子，才问：“逸川，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