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
里正带人将私塾整备完毕,又请了沈南葵过去,叫她看看还需再添置什么。
私塾就在镇上,院子虽不大,但里面的学馆却宽阔敞亮。
进去一看,屋中摆着数十套桌椅,都整齐地分列排布着,左右两边墙上各自挂有圣贤画像。
沈南葵笑着摇头,“里正将这里都已打点妥当了,并不缺什么。”
里正捋须一笑,“那我再同你说说束修的事吧。”
“先前赵秀才在时,是以每月一斗米二两银为束修,如今一切照旧,逸川娘子,你看如何?”
这里的束修确实不高,不过沈南葵也没指望靠它发家。
“旧例如此,我并无异议。”
里正点了点头,面上却又露出一副难色,“还有一件事……”
“您但说无妨。”
里正歉然地笑了笑,“虽则我已告知大家,定了你当私塾的新夫子,可镇上从没有女人当夫子的先例,大家心中到底还有些顾虑,所以,乡亲们要求,要让你先试讲半个月,这期间……没有束修。”
“不过你放心,乡亲们若是满意你的教学,过后都会如数补上。”
沈南葵微微一笑,“我能理解,这也是人之常情。”
里正松了一口气,“逸川娘子,以你的才学,胜任私塾的夫子定是不成问题,只是委屈了你。”
“不妨事的。”
两人接着又商谈了一些有关开课的事宜。
-
另一边。
顾逸川回到家,未见沈南葵的身影,一问才知她去了私塾,和顾母说过话之后,他便独自来到书房。
一面看书,一面静静等着自家娘子归来。
大半个月没见,他心里也颇有几分挂牵,看书时难得竟走了神。
顾逸川唇边衔笑,心中暗自猜测,她会不会喜欢那根碧玉梅花簪子呢?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送除了家人以外的女子东西,而这个人,是他的新婚娘子。
当时他走在街上,一眼便看中了这根碧玉簪。
只觉得,这梅花簪子温润清澈的模样,像极了他在顾家门口,初见她时的那一眼。
那时,他刚从县城赶回来,而她就站在人群当中。
大家说话笑闹,神态各异,可她却只安静从容地站着,一身红色嫁衣,像极了一朵傲然枝头的寒梅。
形似寒梅,但她的性子又像是这碧玉,温温润润,沁人心脾。
所以,顾逸川一眼便相中了这个簪子,用自己两个月的茶水钱,将它买了下来。
想来,她也定会喜欢的吧?
一回想起两人刚成婚时的甜蜜,顾逸川脸上便不自觉溢出笑。
忽然,书房的门被推开,是宋冬儿进来了。
她端着一个托盘,笑吟吟走过来,“川哥哥,这是我早上熬的绿豆沙,装进罐子沉在井里湃了一上午,眼下正凉丝丝的,你快吃一碗解解暑。”
顾逸川回过神,捧着书道:“先放下吧,我过会儿吃。”
宋冬儿放下碗,却没有立即走,她盯着顾逸川看了一阵,怅然道:“川哥哥,你在县城没有人照料,瞧着都瘦了!”
顾逸川有些好笑地摇摇头。
“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再说夏天食欲不佳,清减了也正常。”
宋冬儿瘪瘪嘴,“川哥哥,你娶了新妇跟没娶又有何区别,她在家中好吃好喝,你却要在外面受苦……”
顾逸川眉头蹙起,“我在外求学怎算受苦?娘子在家中,亦是诸多操劳,冬儿,这样的话,你以后莫再说了。”
见他神情严肃,宋冬儿莫名委屈。
“川哥哥就知道护着新妇,一点也不关心冬儿了!”
顾逸川面色无奈,“冬儿,我一向拿你当亲妹妹,我的新妇便是你嫂嫂,你要敬重她……”
宋冬儿最不愿听他说这样的话,忙打断道:“川哥哥不必再说,我知道了,你忙吧,我不打搅你看书了。”
说罢,她便逃避似的往外走。
她一扭头,顾逸川忽然瞥见她鬓边的那一抹绿色,忙叫住她。
“等等!”
宋冬儿回首问道:“怎么了,川哥哥?”
顾逸川看清了那簪子的模样,当即站起身来,“这簪子为何会在你头上?”
宋冬儿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这是二表嫂送给我的呀。”
“她送给你的?”
“没错啊。”
似乎看顾逸川一脸不信,宋冬儿便又解释道:“那日你送信回来,还给二表嫂捎了这根簪子,二表嫂拿到簪子,只试戴了一下,转手便送给我了,不信你大可去问她,她若不给我,难不成我还能硬抢吗?”
见她说得笃定,顾逸川一时不由愣住了。
宋冬儿眼珠一转,又道:“川哥哥,不过就是一根簪子而已,兴许是二表嫂不喜欢这个样式呢?”
她不喜欢么?
顾逸川抿了抿唇,心里却并不愿意相信。
他伸出手,“把簪子给我。”
宋冬儿不愿意,退后两步道:“川哥哥,这簪子虽然是你买给二表嫂的,可她已经送给我了,二表嫂自己都不介意,你怎么能再要回去呢?”
“别的东西都可以给你,但这根碧玉簪不行。”
“为什么!”宋冬儿生气地质问。
“你先给我,日后我自会用别的东西补偿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宋冬儿纵然不情愿,也只能把簪子取下来给他。
“那说好了,下回你得赔我一个更好的簪子!”
顾逸川没理会她,只呆呆握着手中的碧玉梅花簪出神。
宋冬儿心有不甘,随手拿起桌面上的一本书一下下拍着掌心,“川哥哥,你到底答不答应嘛,你拿了我的东西,总不能不赔给我吧?”
忽然,从书页间漏出一张纸掉在了地上。
宋冬儿忙去拾,她本想捡起来后就重新夹回书里,隐约一看是幅画像,便展开看了看。
只见,画面中是一个年轻的陌生女子。
“这是谁?”
她有些好奇,就去看边上的题字。
宋冬儿虽然没正经念过书,可她九岁便来了顾家,从小跟顾逸川一起长大,因而也跟着他识得了一些字。
她念了出来,“愿与婉什么长相守……第四个字念什么啊?”
等等——
画上写着长相守,而这个女子的名字又叫婉什么。
她怎么记得,之前先与川哥哥定亲的沈家嫡女,名字中便有一个婉字呢?
难道这画上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