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你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吗?”回去之后,殷万里问道。
整整一天时间,今惜古都把自己关在房内忙活着。自打回房以后,就在案上写作,一张一张地写,写了一晚上。然后还给一个大箱子系绳索,无论殷万里如何提问,他都置之不理。
“好啦,大功告成。”第二日一早,他把箱子四周都用绳索捆好了,还仔细检查了一番。
这箱子看起来装了很多东西,殷万里前后打量着这玩意儿,不明白今惜古在鼓捣什么。
过了一会儿,万里云进了屋,告诉今惜古,人已经来了。
今惜古点点头,吩咐他们进来。
殷万里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大人物来了,哪知道进来的只有四个力巴。
万里云说道:“听闻有人愿意出十两银子抬东西,报名的实在太多了,我亲自选了几个精干的弟子。未知今兄有什么贵重物品需要搬运?”
今惜古指着地上捆好的箱子。
四名弟子取来两根粗木头,穿过箱子上系的绳索,一边两人,共死人,把箱子抬了起来。
万里云知道今惜古把书房里的书都带走了,心想师父珍藏的那些古籍,若是有人能够传承下去,不失为一大幸事。
刚走几步,今惜古去让他们抬着箱子往山上的路走去,而且要那里人多去哪儿。
这箱子大且沉,任何过路人看了都不免侧目,加上身后还跟着今惜古和殷万里,谁都想知道,这里面到底存了什么贵重物品。但见今惜古如此严厉地在后面指挥,里面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来到紫霄宫门前,此时除了百里奚以外,清如许、柳风波和尹剑仇都在,他们三人的脸上都不太好看,看样子刚刚才经历了一轮争吵。见外面来了阵仗,都假装若无其事似的,出来迎接。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不知是这箱子太沉,还是因为力巴没走稳,前面那个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紧接着他抬的那一侧绳索断了,整个箱子发生了侧翻。
今惜古“哇”的一声,眼睁睁看着箱子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他惊慌着追上去,众人都跟在后面小跑。
箱子连翻了几个跟头,从里面滚落出两枚超大的石头。
那四个“力巴”看傻眼了,连忙道歉赔不是,那个险些跌到的力巴现在脸都吓绿了。
殷万里上前一步,见这箱子已经摔出了裂纹,心想:“武当这些人办事也太不小心了。但今惜古怎么会特地请人给他抬石头?他疯了么?”
今惜古蹲下来查看了一番:“可不是只有石头,你再看仔细一点。”
殷万里凑上去看了半天,发现滚出来的石头之间,似乎还掉出来什么奇怪的东西。
一张字条。
这个场景很熟悉,还是热乎的。
其它人都凑上来看看,包括清如许和柳风波。
所有人都惊了,这和下葬他们师父的时候经历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
尹剑仇吐槽道:“难道我武当山中了邪不成?”
今惜古这张字条捡了起来,交给了尹剑仇,上面写着:“此物送至紫霄宫,交由清二哥保管。”
殷万里看了没什么感觉,但其他人的脸色却变了,这字迹居然和柳风波的一模一样。
柳风波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山上,为灵虚道长处理一些日常要务,免不了要替师父拟写一些信笺,寄给前往全国各地的师兄弟们,以传达师父的指示,所以大多数人都认识他的笔迹。
几人都看着柳风波,特别是清如许,问道:“师弟,你送我这两块石头是何意?”
柳风波百口莫辩,把字条拿过来看了好几遍,发现的确是自己的手笔,但他可以发誓,这绝不是他干的。
清如许狐疑地盯着他,又看向今惜古和一脸淡定的万里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今惜古笑着说道:“别误会。我只是找了所有人的房间,只有柳三侠房内存着一些他自己的信件,便拿了几份来临摹。”
柳风波目不转睛地盯着今惜古。
“临摹的?这么说,字条是你伪造的?还有,你竟然一夜之间进了我们所有人的房间?”尹剑仇皱着眉问道。
今惜古不置可否。
清如许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心想:“看来江湖传闻是真的,这人曾是天下第一的大盗。”
尹剑仇说道:“这位今大侠可以一夜之间把柳师弟的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当然其它人也可以模仿师父的,只要花些时间。”
清如许听得出尹剑仇话里面的嘲讽,等于是变相在说师父的遗嘱是他伪造的,为了让自己坐上掌门的位置。想到这里,他的眼神瞬间就变得凌厉起来,指着尹剑仇说道:“原来你们串通好了,演这一出,只为了构陷我。”
万里云跳到他们中间打起了圆场:“师弟,稍安勿躁,现在还没人说,那封遗嘱就是你伪造的。”
尹剑仇笑道:“嘿,那可就奇了怪了,难道还有其它人伪造师父的笔迹,指定让二师兄做掌门的吗?”
“这的确很奇怪。”万里云说道,就算是他此时也不得不心生怀疑,“清师弟,你……真的什么也没做吗?”
万里云这一问,直接给清如许问破防了。他红着眼,剑指万里云,大声嚷道:“哼!是我做的怎样?全都是我做的!我排行老二,本就应该是掌门最有利的人选,可万师兄偏偏这时候又回来了!我不明白,明明师父立了我做掌门,你们为什么还要疑神疑鬼,难道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吗?什么伪造遗嘱,依我看,你们就是想逼我出局了,夏师弟和孙师弟都死了,除掉我,还剩四个,接下来掌门的人选就要从你们几个里面诞生了!”
万里云听他说完直接火冒三丈,跟着拔了剑,两把剑在半空中擦出了火花。
柳风波的声调也提了起来,说道:“都住手呀!清师兄,你要弄清楚,我们绝不是针对你一个人!师父在世的时候,一直都在教导我们,要齐心协力,团结向上。无论谁做掌门,武当派都是大家的门派。难道为了区区一个掌门的位置,连多年的师兄弟情义都不顾了吗?”
“好一个‘区区一个掌门的位置’!”尹剑仇调侃道,“任何一个门派的掌门,都可以号令门下弟子,遍历门派所有武学,甚至还能问鼎武林。更何况是我们武当派,外面不知多少人想当这个掌门呢!柳三哥,你总爱说一些好听的话给我们这些师弟听,但愿三哥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万里云对柳风波的印象不差,在门派中他也总是在支持着自己,现在被尹剑仇冷嘲热讽,还是这种关键时候,他听了十分不爽。哪怕现在拿着剑在和清如许对峙,仍然转头朝这个直言直语的师弟喝道:“五弟,你住口,怎么能这样说你三哥?”
尹剑仇额间青筋直冒,怒道:“我排行老五,武功也不是七个人里最好的,论智谋、论资历,怎么也不会轮到我来做这个掌门。我这时候只是憋屈,你们这些做师兄的,对师弟的死讯不管不顾,明知孙师弟被人杀了,不想着追查凶手,反倒各自闷在自己的房内,心怀鬼胎!”
眼看这几人又要吵起来,今惜古也不拉架,来了个火上浇油,义正言辞地说道:“很可惜,若只是单纯想证明灵虚老道的遗嘱是伪造的,我实在没那个兴趣耗费自己一整宿的精力。这是你们的家事,我本不应该掺和。来武当山之前,我还以为你们几个都是大义凛然的正人君子,现在看来,武当派的后辈们也不过如此。连华山派的风满楼都比你们识时务,至少他还没有想过去篡夺木沧桑的掌门之位。”
“今惜古!你……”尹剑仇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就连万里云也不满地看向他。
就算是一旁的殷万里,也觉得这话说得太过分了。
但这话至少令他们没有再吵下去了,今惜古这番话,激发了他们高傲的自尊。毕竟是武林的泰斗,武当派的人天生就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说他们不如华山派,而且风满楼还是一个卑鄙小人,任何一个武当弟子听了,都会不高兴。
人心生来就是自私和阴暗的,否则千百年来,人类在生息繁衍过程中,就不会滋生权、钱这类奇怪的东西。
这些日子以来,几个师兄弟明争暗斗,互相拆台,也是有些过火。特别是万里云回山以后,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了些危机感,这份危机感直接演变为内心的焦虑,直至引出了他们心底的那份被理性压抑的阴暗面。
面对他们的敌视,今惜古毫不在意。安静了一会儿,他才继续开始说话:“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让你们亲眼看看,那天犯人是如何暗自操控这些的,如何通过一连串的手法,让清二侠成为众矢之的。”
殷万里似懂非懂,在今惜古耳边问道:“难道这字条是你悄悄放进箱子里的吗?”
今惜古说道:“字条是我准备的,但我没有放进箱子里。”
柳风波泛起了迷糊:“若不是今兄放的,那就是大师兄?”
今惜古摇摇头:“没有任何人把字条放进箱子,字条根本就不在箱子里!”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惊,而后开始把目光转向地上的箱子,石头已经滚落出来,和灵虚道长下葬的时候一样,如果字条不在灵柩里,又怎么会出现在师父的身上呢?
“不知道你们是否有注意到一个问题,为什么连续两次在运送过程中,绳索都会断裂?”
众人面面相觑。
今惜古把地上那半截断裂的粗绳捡起来,说道:“绳子的横截面上,其实被我事先做了手脚,若是正常运送,并不会出什么问题,可一旦施加外力,它就会变得十分脆弱,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殷万里这才明白其中的端倪,对着那半截粗绳仔细端详,发现横截面有一半十分光滑,显然是被刀割过一部分。一旦运送过程中出现任何纰漏,很可能会因为受力不均,导致这部分绳索断裂。
“当然,下葬的时候,那半截绳索我没有找到,显然是犯人为了掩盖这个手法,在混乱中处理掉了。不过正因为少了一段绳索,我才更加确信,这里面有问题。”
他转向刚才险些摔倒的力巴,问道:“记不记得刚才你差点儿跌倒,是为什么?”
力巴回忆道:“刚才下斜坡的时候,我感到膝盖骨那儿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疼得要命,一下子就没了力气。但总不能跌倒吧,我一个人跌倒了,那另外三个兄弟可就栽了。所以我努力维持平衡,哪知道就在这时,绳子断了……”
力巴觉得无比委屈,今惜古给他亮出了一块碎银子,刚才正是拿这块东西打中了他的膝盖。
力巴指着他,这才恍然大悟,正要发难,今惜古把这块碎银子放进了他的手心里。
“我明白了!”万里云忽然说道,“犯人用这个办法,在现场制造混乱,再趁机把字条放进师父的遗体里,造成字条本来就在遗体里的假象!那时候跟着灵柩一起摔倒的人不少,能做到这件事并不难。”
“没错!”今惜古笑道,“这样一来,谁都有可能放这张字条。”
尹剑仇追问道:“我还是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明明就是一份伪造的遗嘱,难道真指望用这种蹩脚的方式让二师兄当上掌门?”
“犯人并不指望让清二侠当上掌门。”今惜古回道。
“此话怎讲?”清如许问道。
“犯人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你们几个师兄弟反目。”
听了今惜古的话,万里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犯了大忌,竟然朝自己的师弟亮剑,他的手一哆嗦,下意识扔下了手中的剑。
但清如许并没有把剑放下来,此时他的自尊已经崩坏,无论今惜古如何解释其中的原委,内心都无法平静。
“都是你的错,明明已经离开了武当,为什么要回来?”
他双目血红,这一剑直朝万里云的胸口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