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夕阳西下,马武和董二带着几名校尉在东西阁楼设立阵地。
窗户后面拿桌子、椅子、木板垒一个箭垛,到时候他们在暗处,刺客在明处,楼梯口更好射杀,除非他们火攻,否则校尉可以守住东西厢房。
这地方距离南郊京营驻地也就二十里,火攻刺客也别想跑。
阁楼上就可以轮值警戒,众人忙碌完之后,两人去帮助家眷做饭,其余人开始轮值。
马武和董二其实有个很深的疑惑,为何刺客逮住祖泽鸿不放呢?
在锦衣卫小院里的时候,他是疯子,没人杀他,现在竟然前仆后继,是不是搞错重点了?
更重要的是,祖泽鸿明知是谁,连跑都不想跑了,难道是那三位国公?
两人没有头绪,张泷更糊涂,看两人发愁,来到身边说道,“姐夫,马大哥,你们有没有觉得,少将军其实已经不怕死了,他在帮助咱们脱身。”
马武切一声,“你知道个屁。”
“难道不是吗?他现在就可以跟马大哥去京营,穿斗牛服混在净军的队伍里,谁敢去刺杀?”
马武和董二一愣,对呀,曹于汴被搞死,是被东林‘自己人’搞死的,祖泽鸿已经展示出‘大能力’了。
难道……?
马武突然摇头,“曹于汴还是太虚,不足以令陛下信服,但他杀了所有东林,那就是捅马蜂窝,把马蜂全搞定,才是陛下的忠臣良将。”
董二挠挠头,“好乱啊,本以为是场逃亡,没想到是场战事,以少将军的箭术,刺客大概也会有很多弓箭手,本来出小院的时候,我们知道做什么,与谁为敌,现在不仅不知道做什么,还不知道与谁为敌,少将军怎么突然变成陛下心腹了?”
他说完没有听到两人说话,抬头看两人怔怔看着北面,顺着两人的目光望去,他也瞬间呆滞。
正屋也有阁楼,但略微低一点,此刻阁楼窗户大开,祖泽鸿躺在躺椅中好似在看夕阳…
但身旁有一位姑娘,王家小姐完全没有身陷绝境的担忧,反而面带羞涩,捧着一个女红的针线小娄,一边听祖泽鸿在说着什么,一边在穿针引线,而她手里明显是两件男人的汗衫…
大敌当前,幽会?!
“大…大哥,少将军与王之臣有过婚约?”
马武摇头,“没有,王之臣上任总是哀求内阁允许他带家眷,无论是魏忠贤还是后来的韩爌,都没有阻止他带家眷,毕竟情有可原,东厂只知道王之臣似乎看中少将军这个女婿,可惜少将军早有婚约,同样是辽西将门的张家女,岳父如今是宁远团山堡的守备,人家才是青梅竹马。
少将军还有个连襟呢,连襟与他也是姑舅兄弟,宁远团练总兵吴襄的儿子吴三桂,这是个游击将军,辽西将门几乎家家沾亲。
说起吴三桂,这小子跟内廷渊源深厚,吴襄早年是李成梁家将中的养马官,天启二年中武进士,辽西监军高起潜看中吴襄勇武,也看中吴三桂机灵,吴三桂就拜高起潜为义父…”
他说着说着突然闭嘴了,怔怔起身,面露慌张。
因为当今内廷三大太监,是东厂提督曹化淳、司礼监太监王德化、御马监提督高起潜,分别因刑名、公文、兵事被皇帝倚重。
祖泽鸿有内廷绝对的渠道,不一定非得找王之臣,更不一定需要东厂,为什么放弃高起潜呢?
是不是祖泽鸿联系不到高起潜呢?
马武觉得这事对祖泽鸿很重要,下楼直接来到正屋,从楼梯口看,那位王家小姐还在缝补汗衫,祖泽鸿则在小憩。
“少将军,打扰了,您好似忘了一个朋友,御马监提督高起潜,一定能帮到您。”
祖泽鸿眨眼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呃~您的姑舅兄弟,您的连襟,是高起潜的义子呀。”
“吴三桂?!”
“对!”
“胡扯呢,我的姑舅兄弟是吴三辅,还不到十五岁,姑姑是吴襄续弦,并非吴三桂和他兄长的生母。”
“呃~马某当然知晓,但吴三桂与兄长吴三凤同样是您的姑舅兄弟啊。”
祖泽鸿挠挠头,那倒也是,这年头正妻都是‘母亲’,扭头对马武轻笑一声,“马兄,你猜猜姑父吴襄为何是团练总兵,这是介乎于卫所和营兵之间的官职,听着响亮,其实就是个参将。”
马武眉头一皱,“但不影响吴三桂是个游击将军啊,二十岁带千人的营兵,在辽西将门中是佼佼者吧?!”
“佼佼者?!”祖泽鸿叹气一声,“马兄,你们东厂情报不佳啊,他是姑父,那是因为他在祖家低谷时期结亲,放现在根本不可能。吴襄之所以是团练总兵,是因为他除了养马没什么兵事才能,但他又与高起潜相交,大伯不得不重视,将就给了个参将。”
“这…不影响您联系高起潜帮忙吧?”
“当然影响,大伯培养的是吴三凤,吴三桂虽然文武兼备、以英勇果敢见长,但正因为他幼时攀附监军太监高起潜,在辽西将门子弟中反而很孤僻,他的确是游击,但他是团练游击啊,作战以运输钱粮为主。”
“那不更应该帮少将军吗?”
祖泽鸿坐直歪歪脖子,“马兄,你不知道吴三桂的团练游击是怎么来的,三年前的松锦防线,姑父吴襄自告奋勇率军四百人前出侦查战况,遭遇东虏士兵围攻。
大伯听闻东虏只是斥候,不允许出击救援,吴三桂在大伯面前痛哭流涕,自率百余家丁救父,出城奋力冲杀,面部被砍中,最后伤亡二百多人,带着吴襄回城。
吴三桂因此被封游击将军,但这是大伯和袁崇焕隐瞒战况,给他们面子,吴襄当时带着四百人,却被五十名东虏斥候堵在林中一日,战死一半人,真是丢尽祖家的脸,丢尽辽西将门的脸。
吴襄十分惧怕大伯,平时不敢不听话,抛开姑姑的原因,他在辽西是讨厌人物,你不会以为他是重臣大将吧?”
马武尴尬笑笑,躬身退出阁楼。
不仅是他,很多人都误以为吴三桂的一堆舅舅对他帮助很大,其实完全相反,祖大寿投降东虏前,吴三桂一直是边缘人物。
一来吴襄真的平庸,二来吴襄是胆小鬼,‘明年’救援大凌河的路上遇到东虏,抛弃四千营兵落荒而逃,祖大寿脱困后直接把吴襄撤职撵出辽西,到京城闲居一生。
吴三桂此后十多年一直是个不温不火的边缘武官,直到祖大寿投降后,他才有机会收拢祖家以外的营兵,被崇祯越级任命为总兵。
换句话说,吴三桂一直就被排挤在祖家势力之外,毕竟他的哥哥更被祖大寿看好,他的弟弟与祖家后代又是真正的姑舅兄弟,他夹在中间,完全没出头机会,只能隐忍积蓄力量。
正因为吴三桂与祖家有公开的恩怨,祖大寿投降后,朝廷才会让他做辽西总兵,很浅显直白的道理。
这样的人对祖家肯定有怨恨,找高起潜完全是找不痛快,何况高起潜也不顶用,太监义子太多了,吴三桂当下远没有让他主动帮忙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