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潮阁门口,山雨欲来。
姜楠跪在人群之间,仰头看了一眼天,瞥见二楼窗口男子。
他视线落在姜楠身上,神色担忧。
而另一边。
叶仲然知道,再闹下去很难收场。
毕竟宫闱里的那位让他率兵入东锦,就是为了维稳,让他们的安排能够慢慢地继续,让那些暗处的虫子暂时停下蹦跶。
他仰望着接天之高的妈祖像,看着那尊半隐在厚厚乌云底下的塑像,唇畔携着一丝嘲讽,“佛祖自然是知晓百姓的苦难。”
他看了一眼金吾卫的裘仞,“金吾卫,派人去南山寺把了尘大师收监了吧。毕竟,事因他而起。”
这家伙,是想把自己摘出去,把问题引到宗教上面。果然,这件事最终的爆发,只会是与朝廷无关。
叶仲然手中握着缰绳,他自始自终从未下马半步,他看着四周的百姓,“近日,东锦城里有他国细作意欲挑起纷争,吾等楚国子民定要眼明心清,莫要被他人欺骗,成了他国的卒子。”
这个国家早已腐烂。
百姓们似乎相比自己的国家归属感,更想守护的,是自己心中的一方太平。
或许也正是因此,白嫣然被泼脏水有可能是细作,还是无法让叶仲然下手抓捕。
毕竟此女的影响太大了。
她既是信仰,也是给了难民们善意的菩萨。
国家并未帮助他们,但是此女帮助他们了。
但,正是因为这样的国都,百姓们同样是很好处理。
用鲜血来镇压,他们迟早会惧的。
他手中捏着缰绳,率领着士兵一步步走上玄武街的木桥。
而立在原地的金吾卫裘仞当即上前,踏入听潮阁。
想来,是去谈判案件转交的事项。
这儿没有律法作为公证,因此谈判的条件,成了交易。
李丘澜放手这些案子,与全城百姓示意从此以后金吾卫全权接管。
而金吾卫则是放出牢狱里的两个人,顾时和董繁。
姜楠搀扶起白嫣然,红着眼捏着袖子小心的擦拭着她脑袋上的伤痕。
但她却是笑着,“这次是赢了。”
“嗯。”姜楠应道,“接下去,会轮到我了。你记得赶快离开东锦城,莫要留恋!”
……
入夜。
姜楠跪在宗祠。
沈屈似乎已然不想多说了,他捏起戒尺,一下又一下打着她的脊背。
姜楠一声不吭,咬着牙闷哼。
同样受罚的还有叶仲舒。
她跪在院中,多年未曾归家的兄长瞥了一眼她,从她身侧而过,踏上父亲的书房。
进去之前,手搭在门框上的叶仲然笑着摇了摇头,“仲舒,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对么?”
“是!”叶仲舒应道,她的声音中气十足,仿若是想穿破万古长夜。
叶仲然回过身,来到叶仲舒眼前,轻蔑地俯瞰自己的妹妹。
“这个楚国,君王一定要姓李么?”
“多年前,若不是李氏昏庸,楚国会一步步成了如今的模样么?”
叶仲舒抬起眸子。
“多说无益,仲然,进来说。”书房里,慢慢地传来老者的声响。
叶仲然摇头笑了一声,对自己的妹子,依旧是轻蔑大过于一切,“你就是书读傻了。”
随后,他转过身,走向书房。
……
姜楠今日受了罚,是趴着睡的。
夜半,她昏昏沉沉,似乎察觉到了熟悉的人靠近。
那人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在她背上的衣衫,取出怀中的伤药,细致地帮她上药。
姜楠转过头,满头虚汗,双眸朦胧的看着蹲在床褥一旁的人。
“…是梦么?”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一片羽毛。
商归微微一怔,随后垂下眸子,缓慢上药,回答:“是梦。”
“是梦就好了。”说着,姜楠捉起商归的手。
她抱着他的手,用唇轻轻地碰了碰,随后贴着,“我好想你。”
“那天我想知道原因,你为什么就不说呢?”
商归并未回答。
而是用指腹小心地勾去她眼尾的泪水。
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陪着她。
直到她因桌上点燃的安神香,慢慢地睡着了。
他才下意识想俯身吻一下她的额头,却又停顿了下来,缓缓地与她保持距离。
他把了很多次姜楠的脉搏,因此她的身子他很清楚,安神香、补药,皆是为她一人调制的。
哪些该重,哪些该轻,哪些她睡得最好,哪些对她身子有益,商归了然于胸。
她这些天身子渐渐地转好了许多,是他给她专门开了食补的方子。
她能迷迷瞪瞪似梦似醒,那是这枚安神香,为她专门而制。
了解她。
商归已然从内到外,了解她了。
他注视着她,看着她的睡颜,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垂着泪珠的眸子,缓缓呼吸的巧鼻,还有总是喜欢咬着的朱唇。
他伸出手,轻轻扣住她的下颚,如以往一般,将她的唇救了出来。
他用拇指点着她的朱唇。
当他渐渐恢复记忆,有些气愤自己居然…居然玷污了她。
那一晚,他记忆还未完全恢复,他本想与她保持距离,起码不可以在局势未明的时候,做一些没有结果的事。
可她,踩在他的肩上,香气卷入他的鼻腔。
他一时间克制不住,做了比失忆的时候更疯狂的事。
其实他很愉悦,不仅仅是品尝到了她,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共鸣和痛快。
但同时他又觉得自己,有些…有些,毫无道德。
他这么爱的一个人啊。
怎能毫无交代,就这样对她?
怎能让她陷入这场纷争?
怎能让她在害怕的时候,非要做出抉择!
怎能让自己记忆并不是完整的时候,没有考虑清楚,非要给她编织情网!!
如今她不仅仅陷入了这场纷争,还陷入了他的情网。
商归眸子里闪着泪水。
他太不负责了。
亲手让他爱的人,变得痛苦。
“你抛下我,你一直都可以抛下我的。”
“只要你活着,一切就足够了…”
说罢,商归慢慢地收回手。
离开了这间房。
外头,端坐在屋檐上的林潇侧头看了一眼商归。
见到他来了,便微微欠身,指引他去往宗祠。
沈氏宗祠。
沈屈一手捏着戒尺背在身后,一手搭在身前,立身而站。
他瞧见商归的到来,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
“溯洄,这天下,你要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