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渐落下的珠女桥以北。
一位满头灰白发丝,看着不像是老者却极其沧桑的男子,摇摇晃晃、不发虚浮地走下珠女桥。
他一边走,一边在低声念叨。
在此等待的林氏族人相继出来。
“公子?”
“公子在说什么?”
“好像是在说?谁不要谁了?”
他们面面相觑,跟在商归的身后,一步步跟随。
他手中捧着绣花鞋踏入小院,忽而,他瞥见院子中央那片正在摇曳的青衫。
他手中一紧,疯了似的跑向衣衫方向将它拽了下来,凑在鼻子下方嗅了嗅,随后捧着衣衫,怪叫着,“没了,没有了!”
商归素日里沉稳,几乎没有这般癫狂过。吓得众人退了几步。
“公子,什么没有了?”袁道人几步而来,连忙问起。
“她的气味没有了!!”
“她的气味没有了!!”
林棋反应过来,连忙向院中的众人问起:“谁动了公子房间里的东西了?不是说好了公子房间里的东西不许乱碰么!!”
“好像,好像是新来的婶子。”有人这般说起。
正在伙房煮饭的婶子擦了擦手,“我看公子这么辛苦,就帮他……”
她看了一圈四周的眼神,跺脚说道:“我也是好意啊!而且不过是洗了一件衣服而已。”
商归已然到了某种临界值,他抱着衣服有些无助的看了一圈四周的所有人,胸口抑着什么,在他见到这件衣服之后猛地崩断,他摇摇晃晃,嘴里不住的反反复复念叨着:
“没有了,没有了,她的气味没有了!!”
“她的气息没有了,怎么没了?”
“没了,为什么会没了呢?”
……
直到怀中的玉镯落到了地上,“咯噔”一声,碎成了两半。
“唔——”
他终于压抑不住,趴在一旁呕出了胸口的瘀血。
“公子!!”
众人关心的围聚而来,却被商归抬手一挥。
他流着泪,开始胡乱的推着他们。
“你们离开好不好。”
“你们走好不好。”
“滚啊。”
“走啊!”
“我不想见到你们。”
“我不要见到你们!”
他也不知道自己赶出多少人,也不知道院子里留下了多少人,他只知道,姜楠不要他了。
他将门一关,抱着衣衫,抵在门边,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唇畔落着血迹,埋下头,先是小声地呜咽。
紧接着嘶吼地哭着。
他哭得悲痛欲绝,惊飞了屋檐上的飞鸟。
袁道人站在门外,他听到哭声,忙问起,“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围在一起,将视线落在了妇人的身上。
“我就洗了一件衣服。”在一旁的妇人察觉到大家的视线,小声地嘀咕。
“我记得那件衣服,公子喜欢抱着睡,我想碰的时候,公子还把它拿走不让我触碰。”林棋说道。
在珠女桥接商归回来的林氏族人想了想,“公子方才回来,似乎在小声地说,他不要我了。”
袁道人将事情串联,得出结论:“公子喜欢的人,不要公子了?且衣服或许是公子喜欢的人给他的,留有了那人的气息,然后气息被清洗了。”
站在一旁的林秋水猛地明白了什么。
她敲了一下脑袋,被袁道人发现了异常。
林秋水赔笑了一下,然后脚尖一点跃入小院。
她看着将头埋在衣衫里哭泣的商归,挠了挠头,最终还是凑近,小声说道:“对不起公子,其实那天,我没和她说,让她别等你。”
坐在一旁林氏旁支的杜康小声地问起,“谁等谁?”
“你滚开。”林秋水嫌弃地呵斥了一声。
随后她又凑近一些,与商归再是说道:“她,那天等了你一天一夜。”
商归缓缓地抬起脑袋,“一天一夜?等我?”
林秋水点了一下头,“若不是她的婢子后来出现,她或许还会继续等下去。”
商归转过头,看向林秋水。
他这段时间明白了姜楠的喜欢,但从来都不敢奢求姜楠会如此喜欢。
她在城门口等了他一天一夜?
他以为,即使消息没有传过去,以姜楠的性子,也不可能等他等了这么久……
“她靠在墙边,坐在墙角,蹲在墙下,一步不离。站在最显眼的位置,似乎,就怕你看不到。”
仿若看到了她累得靠在一旁,揉着脚踝,打着哈欠。
但她依旧是一步不离。
商归忙扶着门起身,“我…我去找她……”
可他抵着门,怔忪了良久。
最终还是一手抓着衣衫,转过身,落寞地走向一旁,拾起地上碎裂的玉镯,“林姑娘,你让他们进来吧,顺便代我道声歉,帮我与他们说一声,我换身衣服就出来。”
林秋水微微蹙眉,疑惑问起:“公子不去与她说清楚么?”
商归立在原地,背对着她。
他手中捏着玉镯的碎片,落寞地摇了摇头,“足够了。”
说罢,他踩着夕阳,踏入院子。
这番话语听得林秋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打开房门,看着徐徐进来的林氏族人,心中百感纠结。
……
这些日子以来,林秋水跟在商归的身侧,观察他的状态。
公子不知从哪里得到顾宜去向的消息,一回到小院便召集人手。
她便随他一起去到沁城救下被带走的顾宜,与他一起端掉了一个采生折割的窝点,救出了不少遭难的百姓。
而这些人成了救回顾时的关键。
这一次,李丘澜没有再用叶家的人,而是将这些人转移到高家的手中。
之前给出银钱招纳人才的张莽同样是带来了好消息,他带回了不少隐士,其中便有曾金吾卫上将军龚骞,龚老先生。
这位因不满东锦城现状又状告无门的老先生来到了听潮阁,着手开始整理案宗与分类。
五月十四日。
“整理的都挺不错嘛。”龚老先生见到案宗分类清晰,不由得赞叹道。
“毕竟有魏国的义王殿下帮忙,听说,魏国廷尉府的宫扶言算是他半个师傅,教了他不少刑狱方面的事。而他这些日子以来总是抽空来一趟这儿。”高咏叹手中进行分类,说着。
她这些天经常跟在商归身后,看他整理分类倒是学会了不少。而那人似乎也是有意教导,只要发现她疑惑的模样,定会重新摆放或者在侧解释一二。
“宫扶言么?怪不得了。”龚老先生叹道,“对了,为何沈氏轮船被烧案子,归到了甲等?”
“魏国的义王殿下说,这宗案子可能会牵扯轮船背后隐藏的事情,让我们暂时归到甲等,看对方究竟是哪方先出招。”
龚老先生一边翻书,一边说着,“这等人才,暂时与楚国有利,你们定要将他保护好。我听道上说,杀他的悬红都可以买下一座城池了。”
“我知道,已派人去了。老先生可知,那人身边如今啊,围得跟铁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