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你说了什么?”
“你不是听见了吗?”
江流璟和赤并肩走在路上,树荫中洒落的金色光斑在两人衣袍上蹁跹跳动。
听到赤的问题时,江流璟十分无语地瞥他一眼。在他面前还装是吧?以他幻兽的听力,那样近的距离能听不见顾敛的话?
“我只是很好奇你对他话的看法。”红发青年淡淡道。
和江流璟那种几乎改头换面整个人气质都变了许多的巨大变化不同,赤和七年前相比面容只是更成熟深邃了些。
他变化更大的是体型。
七年前若还有人把他看作高大些的少年人的话,七年后绝不会有同样的想法。
完美的轮廓,坚实的双肩,厚重的胸膛,力量在他身上拥有了具象化的体现。仿佛他本身已经成为了天地间的一柄重锤,甚至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便散发出一股随时要将天地砸碎的强横气场。
“顾敛不是喜欢骗我的类型,他这么说的话应该是得到了什么线索。”江流璟被一阵迎面而来的风扑了下眼睛,轻轻眨动着。
现在已是秋天,空气里温度并不如何暖和,风一吹就带来冰凉的寒意。他将衣领往上提了提,遮挡住裸露出一截的白皙脖颈。
“但既然他没有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就说明他也还只是怀疑。”
“你要去查吗?”
“不用。”江流璟摇摇头,他笃定道,“如果这个人会对我造成很大危害的话,顾敛一定会说。既然他没说,那就没必要过分深究。”
深究容易失去其他下属的信任,那样反而得不偿失。
而且江流璟觉得顾敛的个性肯定还会继续关注下去,那他完全可以利用顾敛白嫖最终结果。
“你很相信他。”赤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和他利害关系一致,至少目前一致,他没必要害我。”江流璟边走边道,“他的父亲是首富,不代表他以后也是,他需要未来能和他站在一个战线的盟友。”
江流璟觉得以顾敛的性格肯定不止投资了他一个,商人都是狡兔三窟的,表面上再怎么跟你甜言蜜语说看中了你,背地里依旧会不断对比筛选更优质的选择。
但在他们同一阵营的期间,他的话还是有那么几分可信度。
“顾敛给出的这个时间节点很奇怪,在我成年以后……意思是有人要在新年期间动手脚吗?不过那段时间还有法神祭要举行,这样想似乎也合理。”
江流璟口中喃喃着不断思考着,太过专注以至于都差点撞到树上,被赤一把拉了回来,皱眉道:“看路。”
“啊。”江流璟一回神就看到堪堪停留在自己鼻尖不到五厘米的棕色树干,真是好险。
连忙对着赤讨好地笑了笑,看着青年还暗沉着的神色有些苦恼地心想,赤现在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小时候他还能从契约里感知到一些赤的情绪变化,现在好了,契约连着只起到一个让江流璟知道赤还有气的作用。
至于赤今天情绪是高兴还是生气,心情是平静还是低沉,心里在琢磨些什么东西,又偷偷藏了哪些秘密,江流璟通通都不知道。
“对了赤,顾敛说三天后有一个拍卖会……”
“我陪你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江流璟冲赤眨了眨眼睛,他其实还是挺怕生一个人,一出门就喜欢有熟悉的人跟着。
赤神色缓和一些,不到一秒又听江流璟道,“我准备让阿金也一起去。”
赤:“……”
“为什么要带它?它只会惹麻烦。”
起初,阿金被江流璟带回来时,所有同学都以为他只是捡了个野男人。结果不到半天时间,阿金就忍不了人皮的束缚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回了威武的老虎本体。
然后一尾巴扫飞了所有站在江流璟十米范围内的人,自己抢占了那片空地,懒洋洋躺下了。
赤现在想起来这事还觉得不高兴。大家都是幻兽,他还是第一只,凭什么阿金能大大咧咧昭告天下它和江流璟的契约关系,他却必须隐藏真实身份。
江流璟对他的小情绪并无察觉,毕竟哪怕心里不悦,赤那张冰块脸上也不会有任何明面上的变化。
他随口解释道:“阿金最近很安静,我感觉它应该是在学校里待得闷了,刚好借这个机会带它出去转转。”
江流璟见到阿金后其实是想让它继续在外面世界玩耍的,毕竟它的体型和大黑伊瑟尔这些无法相比,让一只大型猛兽老老实实待在学校这么片方寸之地未免太过局限了它的自由。
但阿金却坚定地表示它好不容易找到了江流璟,绝不会离开他一步。
人类的生命相比幻兽来说太短暂了,还随时可能因为各种意外中断,阿金深觉要珍惜每一刻相处的时间。
赤不说话了。
他看着江流璟,深深、缓缓地注视。
少年人修长优雅的身姿是那样美好,如清风朗月融进光里。不,应该说,他自己就是他人眼中的光明。
这些年因为顾敛的帮助,江流璟在大陆上迅速声名大噪。
都不需要别的名头,仅一个“超越哈迦迪,大陆真正的第一天才”的噱头,就让他拥有了无数狂热的崇拜者。
他发展了属于自己的势力。身边的朋友、协助者、契约兽,越来越多。
进入他视线、得到他关注的人,也越来越多。
江流璟从不吝啬于回馈那些对他怀有善意的人和幻兽。
赤心想,淼淼多么温柔。
他的温柔并不摆在明面上,甚至故意装出了不好接近的模样,却依旧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向他靠近。
赤始终是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看着他年岁渐长,日渐发光。
看着他前呼后拥,熠熠生辉。
好像春日融化了坚冰,封冻在冰块中央的宝石渐渐地显了形。让全世界有朝一日都恍然发觉,有一个无比耀眼的存在正在新生。
赤知道,自己依旧是淼淼心中独一无二、谁也替代不了的存在。
他甚至主动伸出手,好推得他飞向更高。
但赤还是感觉到了落寞。
这是强大无匹又孤傲自持的幻兽王族,本不该拥有的属于人类的情绪。
是错误,是荒谬,是弱小的原罪。
让他空有一身劈山破海的蛮力,却如垂死困兽般挣扎于千万年来不曾改变的陷阱。
灵魂生出爱欲,正如烈火烧原,生生不息。
而他无法将任何一字向江流璟诉诸于口。
赤平静地心想,那个讨厌的叫做顾敛的人类,的确有着敏锐的洞察力。
江流璟只把他当兄弟。
可他看待江流璟,却已不止兄弟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