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过去得很快。除了受伤实在重的,绝大部分学生都回到了课堂。
水院今天的课程安排是大陆历史课,作为一门通识课程,被安排在了开学初学习。来上课的是个胖乎乎的男老师,叼着块面包踩着上课的时间点匆匆进门。
“同学们早上好,抱歉抱歉,我来迟了。”
底下同学们很善解人意,纷纷道:“没关系老师,再迟一个小时来也可以,只要准点下课就行了。”
作为一帮战斗狂热分子,大陆上愿意学习文化课的人属实不多。
读书这种事,在他们看来跟生吃泥土是一种感觉——食之无味,弃之更不可惜了。
既然如此,不如不学。
老师也不是第一天上课了,哪能不知道这帮小兔崽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事实上他们今天能全员到齐已经很值得欣慰了——隔壁火院是绝对做不到的。
他痛心疾首道:“同学们,你们不要觉得学习历史没有用,只有足够了解过去,你们才能定位今天的自己身在哪里,思考明天的你们要做什么事情。”
一个男生懒洋洋举起手道:“老师,不用定位,今天的我就在学校。至于明天的我想做什么,今天的我管不着。”
班上顿时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笑声。
男老师站在台上,身影有种可怜兮兮的尴尬。
江流璟胳膊动了动,有些同情地瞟了历史老师一眼。
学生都是很实际的,这个老师进来后没能表现出路易莎那样的强硬态度,很容易就被学生当成软柿子反过来拿捏。
但他并不准备插什么手,目光重新落回面前的白纸上。
上面用圆鼓鼓的黑色字体书写着几个名字,是他预定下来的各院协助者的名单。
土院风院和雷院的人选没什么好犹豫的,只有闻勋稍微难搞点。
闻勋是在比赛结束后的第二天才回到宿舍,见到江流璟时表情很复杂。
要怎么形容呢?江流璟此刻再回忆起那个表情,只能想起小时候被自己随手打翻的厨房里的调味料。
忧郁,愤慨,崇拜,迷茫,自卑……五味杂陈的情绪,在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杂糅成一团。
最终闻勋一言不发走回了房间。
江流璟当时还以为他这是生气了,不安地抓了抓赤的手。他没有惹哭过别人的经验。
楚舟却笑着说没事的,闻勋大少爷脾气,这是打输了自闭了,生他自己的气呢,反省个半天就没事了。
果然到了中午吃午饭的时候,闻勋就磨磨唧唧露了面。听到江流璟复述提议后,那张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脸再次流露出江流璟看不懂的复杂,沉默许久问了一句:“你是在给我台阶下吗?”
江流璟很疑惑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诚实道:“不,我只是懒得管。除了你以外,我也邀请了楚舟和莫涯。”
另两人都高速点头,证实他说的是实话。
闻勋也不知道信没信,又是半天憋出来一句:“我会记住的。”
江流璟不知道他记住了什么。
但无论如何,他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个人。
陷入回忆中,江流璟单手托着腮,雪白的脸颊肉被挤出一点,眼神似乎看着桌面,又似乎注视着一片虚无,思索得很是专注。
耳边老师的声音像是定时敲响的时钟,富有节奏地响起,但这钟大约是掉进了水里,以至于每个字滑过他的耳朵时都是那样模糊又轻飘飘的。
“通过地底岩石的痕迹来判断,苍古幻域这片大陆存在迄今已有数十万年,但我们保存下来的较为完整的人类历史只有近三千年……有哪位同学知道传说中法神降世是发生在哪一年的?”
提到法神,原本昏昏欲睡的同学们就好像被按到开机键的机器人,瞬间集体清醒了过来。
这问题还不简单?简直送分题。不少人立刻举起了手。
老师却面带微笑地略过了他们,目光锁定在第一排明显还在走神的某位学生身上。
黑发黑眸,真是足够显眼的特征。
他看了眼手里的名单,代表的名字赫然跃出所有人被单独列在了最上方。
“江流璟同学。”他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地念到。
见那面容漂亮的孩童忽然如梦初醒似的抬头,小脸上犹带茫然表情。
老师笑意不变道,“你来回答下这个问题吧。”
“……”被点到名的江流璟缓缓起立。
班级里其他人一开始都还没意识到不对,还嘻嘻哈哈交头接耳着。
直到等了几秒钟也没听到回答,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忽然变得安静。
一双双眼睛都集中在江流璟身上。
不会吧?
他们不听课也就算了,他们家小代表居然也没听课?
明明一看就是好学生的样子啊。
“需要我重复一遍问题吗?”老师状若好心地道。
江流璟:“……”
他看了这个男老师一眼,从他胖胖憨厚的脸蛋上感受到了一种十分近似莫涯的气质。
老实,但仅限于表面上。
真问了就暴露自己没听的事实了吧。
只可惜,他是有外挂的人,怎么会被轻易难倒。
“不需要。”他听着脑海中赤含着笑意复述问题的声音,淡定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道,“一万年前。”
“正确,江流璟同学不愧是今年的新生首席,哪怕在走神的时候也能准确回答出问题。”
老师用力鼓了鼓掌,语气夸张的赞颂了一番。
直到江流璟露出极其难绷的神色,知道告诫也告诫得差不多,再逗下去小朋友就要爆炸了,他才乐呵呵地话锋一转,继续对众人道:
“三千年前的历史绝大部分都丢失了,但也有少部分的事因为太过重要而流传至今,比如法神救世的故事。”
“传说中,万年前大陆曾面临过一次灭世的危机,具体是什么危机我们并不清楚,但那一次,神明出现了。”
江流璟坐回了位子上,大概是被点了次名心有余悸的缘故,之前只能从耳边滑过的声音现在一字不漏全部灌进了耳朵中。
他跟随着这道声音,眼前仿佛又一次出现了那座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