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枪扎穿了躯体,在扎上面包车之前停下了。
沉默,寂静,连已经走火入魔的“堂吉诃德”都呆住了,一时忘却了复仇,只是握着骑枪,微张着口,一动不动。
她眼里的星星熄灭了……其实,很早就开始逐渐消逝了,只不过直到现在才彻底消失。
星星是她的睡眼蒙眬。
面包车咯噔一下停了。
刺豚博士盯着后视镜,说不出来话,“啵”都不“啵”了。
别西卜埋头抱着妹妹,紧闭着双眼,想着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起,这样变成幽灵后也能快点找到她……
但突如其来的寂静让他惊醒,睁开了眼,放下了妹妹,同样盯着后视镜,而后瞳孔颤抖。
“陛……陛下?”
后方,维德仍旧站立着,胸口被正义辐光贯穿,枪尖都抵上了面包车车尾。
“吧嗒……”
黑色的,黏稠的,石油般的血从枪身上滴下。
他双手抓着骑枪,仍旧保持着招架的姿势。
刚刚,他舍命冲了过来,泼洒铁粉,包裹骑枪,在最近的距离,将磁场增强到了极致,接住了这一击。
但代价是,〔仇恨〕的侵蚀如癌细胞一般扩散了,从双手蔓延到了脖颈。
现在,他右半个脸颊都已经黑化了,甚至刺出了细小的煤炭晶簇……
“你……你为什么,要为了一群——”桑丘害怕地摇着头,诚惶诚恐。
哪怕是叁孙大学士都无法预想到维德会挺身而出。几秒前,他还双手合十,为大家念悼亡诗。
“呵额……”维德嘴角垂下血丝,浓稠,且拉长,滴在枪身上,沸腾,冒烟。
他活着还是死了?这一枪下去,心脏和两肺必然被轰成液态的了啊!
“我……我不明白。你应该跑走,看着他们死在面前,然后〔仇恨〕大爆发,复仇啊之类的——”
“朕……言而有信。”他的声音相当虚弱,如风残烛,面前是晴,背后是阴,颤巍巍的手张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一沓符纸,“壮烈成仁……”
这是五十六张飓风——
“嘭!”
狂风喷涌而出,掀起阴沉汹涌的气浪,如从天而降的洪水一般将桑丘和面包车冲向两边,各自飞出几十米远。
一颗星星碎掉了,而王冠也从他头上滑落。
面包车飞得太快,离开了地面,再次碰上后又上下猛摇晃,给刺豚博士颠了起来,脑袋给车顶撞穿了。
“啵……啵啵!黑暗皇帝,我会记住你的!”博士老泪纵横,一脚油门踩了下去,然后压下神秘的拉杆。
一阵变形声后,极速行驶的面包车向两旁伸出了机翼,或者说鸡翼,以蓝脖鸡鲵为素材做的,引擎盖前头又伸出螺旋桨,扇面是一个大号的魔鬼鱼转刃,起转,加速。
“咯噔噔噔!”面包车立刻变成了滑翔机,继续加速,一点点脱离地面。
“陛下!”
维德不回应别西卜的呼唤。
桑丘滑行着停下,干咳了一阵,听闻螺旋桨的声音,发觉他们要跑,再次咬紧牙关,一挥骑枪,净化其上的污秽,然后瞄准远方。
“休想……得逞!”
骑枪变烫变黄,甚至有几分惨白,将周围其他的光线都溶解在其中,灼热的日光甚至让地面开始熔化。
她的嘴角飙出滚烫的蒸汽,身体跟着枪身与大地一起震颤,后撤半步,再挺枪轰出。
“真·太阳射线!”
枪尖光芒引爆,炸出耀眼的光环,冲出万丈光芒,轰向动弹不得的维德与磕磕绊绊的小破车。
〔怠惰〕大罪,完全共鸣!
光芒将维德吞没,但只一秒,阴影就再次盖上了他的脸庞。
“永夜屏障!”
魔精皇帝重新戴上了王冠,挡在了万丈光芒之前,如同一轮小小的,漆黑的太阳,吼出了它的毕生绝学,展开一道巨大且无比宏伟的屏障。
这是绝对的威压,带来了半个黑夜。
光芒无法越过它,抵达它的身后,气温骤降,阴影拉长。
光柱轰上了屏障,在弧形的盾面上铺展开来,将它与它的创造者向后推了数米,扒开两米深的土地,但随后便被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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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们。”它转过头去,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们让我明白,人类也不全是坏人。为了拯救更多同胞,与其中善类结盟,也是理所应当的。”
“那就允许我们成为您的第一批人类朋友吧,魔精皇帝!”爽朗的笑声,“我们也会帮助您拯救流离失所的魔精的!真正的骑士可不会见死不救!”
“朋友……也行。”巨大的手伸了过来,碰上了他们渺小的手,“日后有难,只要不与朕的职责和使命相悖,尽管开口便是……的说。”
“咳额!”魔精皇帝咬紧牙关坚持着,从未如此卖力,坚忍过,两只漆黑的大手死死撑住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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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盘面将日光阻隔,又烙上一条焚烧着的,璀璨的光带。
倘若扭头,便能看到日食,放大一千倍的日食,壮观到令人窒息。
这巨大的动静吵醒了诙笑。
它小小的心里塞满了大大的惶恐,窜到车子后面,站在箱子上,透过玻璃上的尘埃往外看。
“老祖宗啊!”它的眼泪瞬间炸膛了,喷涌了出来,用头撞玻璃,痛彻心扉,比“幽浮”用锯刃切自己还要痛。
身体上的痛,喊一喊就能缓解。但这种撕心裂肺的痛,哪怕喊成哑巴也无法削减分毫。
它要给老祖宗养老,要给老祖宗讲故事,还要给老祖宗建一个酷酷的雕像,挖一个香香的坟墓。
“不要啊!快住手啊啊啊!”但它什么也做不到。
“陛下……”
桑丘也在落泪,眼泪在光芒中蒸腾,嘴角在颤抖,哭喊在喉咙里凝结成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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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堂吉诃德他……”
“朕已然知晓一切。”魔精依然那般傲岸,站在了望塔上,眯眼蔑视,“朕会摆平一切追兵。你只管去唤醒迷途的骑士便好。”
“但是,但是您被‘虎鲨’暗算了啊!而且,他们还有那么多小鱼,‘幽浮’,‘虎鲨’……”
“他们若想进入教堂,那就得先从朕的尸体上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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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但她虽然这么说着,手上的光辉却一点都没有减弱。
或许,言行不一,就是她的特色吧。
维德僵硬地抬起了头,往前挪了一步,吃力,迟缓。
“唔嗯……”魔精皇帝已经窒息了,身体冒出黑烟,正在逐渐挥发——因为它胆大包天,居然敢强行戴上这个王冠。
但它没被瞬间熔化,大概是因为曼布里诺王冠也开始害怕它了吧……
“老祖宗……”诙笑泪眼朦胧,嗓子干涸,但却不敢咳嗽,生怕一不留神,就要和老祖宗永别了,“不要死……的说……”
“对不起……”桑丘闭上了眼,下定决心,猛然往前挺了一步,嘶吼道,“对不起啊!”
“咔哒哒——啪!”
永夜屏障出现了裂痕,在一片黑暗中相当扎眼,如同无数道凝滞的刀光,会在屏障碎裂的刹那飞来,将魔精皇帝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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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哀顺变,桑丘。”它的语气头一次那么柔和,不知是因为刚经历过苦战还是什么,“如果你还怀揣梦想的话,就和朕走吧。有些事尚能挽回,不要听信R公司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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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中闪过几帧从前啊……
“假如……假如那时候,我跟你走的话——”桑丘抽噎着,激动万分,“为什么我这么爱那个混蛋啊!”
“嗝额……”魔精皇帝无力抬头,滴下石油般的汗珠,它的身后弥漫着无比浓重的黑雾。
这是它死去的岁月,干枯的记忆。
飞驰中旋转已不见了吗?
屏障在一点点碎裂,一点点退后,阳光已经能渗透过来了。
面包车咯噔噔起飞,飞离地面十几米高,呼啸生风。
诙笑已经哭得不能再哭了。别西卜的目光颤抖着,脑袋里被注满了泪水与悲伤。
暖光中走来你一身晴朗。
在最后,维德撑住了它,给予一点微薄的支撑。
他的半张脸已经炭化,右眼黑化,瞳孔缩小,只剩一个明亮的红点——如丧尸一般。
阳光穿过他们身旁,留下高光剪影。
身旁那么多人,可世界不声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