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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北京的夜来得稍晚一些。

从公司大厦出来,原本的天空是淡淡的蓝色,那些零碎的云也只是懒懒地躺在手指都能捏得住的地方。可是,时间总是有颜色的,正如阳光带着初春的风,吹来了一抹深红,于是天上就多了昏黄与灰,此时此刻,挂在天边的便是傍晚的夕阳。

林伊没有让老李开车,于是我坐在主驾,她坐在后排,彼此之间保持着微妙的沉默,车载音箱连接的是林伊的歌单。

透过后视镜偷偷看向她,林伊的侧脸是金色的沙,显得细腻,柔润。也许是我的目光比落日的阳光更刺眼吧,林伊转过头,便在后视镜捕捉到了我的目光。

我慌乱地闪开,却又像被某种引力吸引了一般再次看向了后视镜。林伊的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开口道:

“贾总,方便换一首歌吗?”

“呃,好,林总,想听什么?”

“你切歌就好了,我让你停你就停。”

这辆顶配迈巴赫的舒适型毋庸置疑,只是这奔驰家族祖传的中控其实也就那样,切歌的时候甚至有一点点延迟,当然了,车机互联这种事也不是这种级别的车子需要考虑的。

我用方向盘操作着一首首往下切歌,才发现林伊的歌单里大部分都是些苦情歌曲,年代也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到最近两年的抒情芭乐几乎都有涉及。歌曲不拘泥于某个时代,也不拘泥于语种。

很多歌我连听都没听说过,所以我有些好奇她是花了多长时间才将这些歌曲收集进自己的歌单的,而这种好奇竟在我的脑海中幻化成了一幅画,画上的林伊穿着素绿的裙装,戴着耳机,坐在山花烂漫的角落里,手边是一杯茶,耳边是她精心挑选的一首首抒情歌曲。

这幅画太美了,可是就是因为如此之美,才只会是我的幻想。

“贾总,就这首吧。”

“好。”

我不再切歌,也从幻想中清醒。

前奏刚起,我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了,而当漫长的伴奏终于结束迎来主歌的时候,我更是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林伊。只见林伊坐在后排踩着鼓点,和着曲子里的节奏,摇头晃脑,跟着音乐直接就唱了起来:

菊花古剑和酒

被咖啡泡入喧嚣的亭院

异族在日坛膜拜古人月亮

开元盛世令人神往

风 吹不散长恨

花 染不透乡愁

雪 映不出山河

月 圆不了古梦

沿着掌纹烙着宿命

今宵酒醒无梦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

梦里回到唐朝

……

忆昔开元全盛日

天下朋友皆胶漆

眼界无穷世界宽

安得广厦千万间

……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

仿佛回到梦里唐朝

一首《梦回唐朝》,林伊就这么在我的面前成了一副破锣嗓子。

车里只有我和她,我在前排,她在后排,也许是车里的温度有点高,林伊胸口的衬衣解开了一个口子。我扫了一眼,立马收回了视线,将窗户打开了一点点缝隙。

她几乎是发泄着唱完了这首歌,难道对于她来说,在我面前她已经可以肆无忌惮到了这种程度吗?她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甚至连头发都乱了一些,或许是这首经典摇滚歌曲让她一时间有些沉醉,连带着那些高亢的高音和连续的真假音转换,就这么在我面前展示了出来。

我猜不透她的心思,也看不出她的心情,也许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又或许是她心里压抑的情绪在这个不需要她设防的小小空间里得到了释放。

如果我和她独处的空间里能让她放下总经理的担子与披在外表的冷酷严肃的面具,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荣幸,更是一种欣慰。

可惜的是,她唱的差点意思,毕竟如果女声来唱的话,音高和唱白的部分会难上加难。

我盯着她,她看着我,清了清嗓子,拿起车子里的水润了润喉咙,脸上还带着刚才激动过后的红润。她很美,但我更怕她疯了,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地说道:

“那个,林……林总,您悠着点儿啊,没事儿吧?”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

“那?”

“这首歌很好啊,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讪笑了两声,道:

“歌是好歌,就是你唱的一言难尽。”

“丫的你行你唱啊!”林伊咳嗽了两声,白了我一眼。

我赶紧摆摆手:

“可别,这歌我可唱不来,还是您厉害,居然能全程跟下来,佩服。”

“是吧,还是我厉害。”

“不过,你怎么想着唱这首歌了?”

“我高兴,你管呢。”

我心说你高兴个屁啊,估计是又想到了什么折磨我的点子,自个儿跟这儿得意呢。我瘪着嘴道:

“我是管不着,但是您也得注意点影响吧,您这嗓子都够当车喇叭使了。”

林伊莞尔,嗔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

“是啊,我可比不得你的纯姐姐。”

我心中好笑,没想到林伊这样的女人也有羡慕别人的时候,调侃道:

“呦,您还真是林妹妹脾气啊?”

林伊哼了一声,故作委屈流泪的样子,叹道: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哎,真真儿是可怜见的,我这弱本虚体,好不容易唱上一这么回,还要被人家嘲弄嫌弃,左右是比不上纯姐姐的……真不知我那宝哥哥哪里去了?”

我偷笑一声,趁着等红灯的间隙,转过身子看着她,歪着头说道:

“你且莫念那宝哥哥,那位哥哥有真有假,你这两眼汪汪,纵是装出来的,又还得了谁呢?”

“听你这意思,我倒是白流了曾经的那许多眼泪了?”

林伊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可是眼里却是一抹寂寥。我也许是上了头,又或是一时激动,没过脑子,便下意识地回道:

“让你别惦记那宝哥哥,换个好哥哥不就罢了?”

她愣在了那里,许久才将微卷的长发向后一甩,身子前倾凑到了主驾的位置旁,带着沁人心脾的香贴在我的耳边,笑眯眯地说道:

“好哥哥?贾念,这个好哥哥是谁啊?”

“我……我怎么知道。”

“哦~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人选呦。”

“谁……谁啊?”

“当然是念哥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