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宫在宫里算是个晦气的名字,眼下就被沈清霜这样轻飘飘的说出来,宫人们面面相觑,连秋月都没吭声,
睿王默默看着沈清霜,乌沉沉的眸子平静无波,他微微点头,声音低不可闻:“那是母妃的住处”。
沈清霜淡淡一笑:“今日是新年,去瞧一眼也无事,王爷自便吧”,
她随手指了两个宫人:“你们远远的跟着王爷即可,不许近前冒犯”,言毕也没再和睿王多说什么,只是轻声说了句走吧。
宫人重新抬起辇驾前去,夜幕下那一重重的琉璃殿宇连绵起伏,而那处由无数梧桐簇拥的华美宫殿,已经荒废,
沈清霜漫不经心的轻声道:“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呵,凤栖梧桐,确实是偏宠,可惜了……”,
秋月低声道:“文人雅士吟梧桐时,总是和秋日萧瑟联系到一起,有道是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奴觉得这梧桐宫的名字倒是不好,娘娘平日里也少和梧桐宫搭边吧”。
沈清霜闻言不由笑道:“你这丫头也来教训本宫了?”,
秋月回道:“娘娘,奴只是觉得上一代的那些纷纷扰扰、恩怨情仇和咱们没关系,咱们何必掺和进去?那睿王……,一个空头王爷罢了,不值得卖个好” 。
夜色如水,宫人们皆是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安安分分的抬着步辇往前走,
春花愁眉苦脸,看看沈清霜,又瞅瞅秋月,最后决定闭着嘴巴不说话,扶着辇驾老实跟着,
沈清霜瞧着这连绵不尽的琉璃殿宇重重宫阙,她声音幽幽:“本宫说过,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
待回到凤仪宫没多久,被沈清霜指派过去的那两个小宫人也回来了,
回来就赶紧把所见所闻一字不落的给沈清霜说了,
“皇后娘娘,那梧桐宫平常没人过去,竟破败的不像样子,那门轻轻一碰就散架了”
“睿王实在是可怜,一个人跪在梧桐宫磕头,奴才们也不敢上前,只能远远的在梧桐树下看顾着”
“后来淮南老亲王也来了,二话不说举着拐杖就打睿王,听那声音绝对使了狠力气”
“见这架势奴才们更不敢上前了,又后退几步,猫在梧桐林里……”
“结果就见淮南老亲王抱着睿王就哭!”。
那俩小宫人被吓得上气不接下气,慌慌张张跑回来了,
沈清霜微微一笑,“这样啊,到底是叔侄,打在睿王身上,疼在老亲王心里,也是正常的,今夜你们辛苦了,春花,抓把金瓜子给他们”,
春花欸了一声,从腰间的小荷包哗啦啦倒出一把金瓜子,笑嘻嘻递过去:“拿着吃酒去吧,吃完睡一觉,然后把这事给我烂肚子里”。
金子!那俩小宫人眼前一亮,一下子心也不慌了,脚也不软了,忙忙应了下来,
而沈清霜以手支颐,披着件薄红色的衫子,从窗户往外瞧着,若有所思……
新年啊,真的很热闹……。
冬去春来,春季自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按说宫里本该百花争艳,可如今的妃嫔实在是不多,
像李淑妃温如燕她们对于争宠这事,本来就并不热衷,
杨容华得看孩子,也闹腾不起来了,许贵嫔许华滢天天忙着协理后宫,处理宫务,也没心思琢磨其他的,
其他妃嫔也大多就照常过日子,赏个花听个曲,去和姐妹聊聊天,反正皇后娘娘恩泽后宫,决不会让任何一个妃嫔被宫人欺负。
而乔常在和宁答应两个人可谓是争奇斗艳,几乎没有不吵嘴的一天,
不过到底是宁答应长得漂亮,几次三番的去陛下面前哭一哭,倒也升到了才人的位置,不高不低,正好压乔常在一头,
这把乔常在气得不行,见面时却不得不低头行礼,说一句:“妾身给宁才人请安”。
宁才人轻轻嗯了一声,理了理身上的衣衫继续往前走,
这春天大家衣服打扮上都更精致了些,
宁才人一身扶光色曳地织锦长裙,裙摆袖口处用银线绣了几朵梨花,倒是栩栩如生,云髻间只簪了几支小巧的花簪罢了,却更显得她姿容出众,肤白胜雪。
宁才人这身白嫩的皮肤让皮肤略黑的乔常在十分不服气,
乔常在不禁冷嘲热讽道:
“咱们都是宫女出身,亦都是苦人家出来的,如今虽然做了妃嫔,但和那些名门贵女就是不同,”
“在尚宫局时你就天天的自认为是什么书香门第,可是没落到卖儿卖女的书香门第算什么呢?我一个屠夫的女儿比你差不了哪里去”
“如今虽然你是才人我是常在,但是少在我面前摆架子,不过就是高那么一点罢了,迟早我会越过你去!”。
宁才人只是噢了一声,然后扶着侍女的手离去,把乔常在气得在背后咬手帕,
沈清霜虽然因要生的缘故没有多出凤仪宫,但是也暗暗派人注意着宫里的动向,这点小风波自然也是传到了凤仪宫去了,
沈清霜闻言笑道说:“还真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丽贵妃一去,这宫里的明争暗斗就跟小孩吵架似的,甚是无趣”。
这日,一大早刚用过早膳,沈清霜就发动了,
母亲王氏立马吩咐下去:“快,娘娘要生了,扶娘娘去产房,让稳婆和御医们快来,去请陛下”,
皇后生产自然是大事,祁景珩当即丢下手里的折子去凤仪宫坐镇,消息传开后,各宫妃嫔都去佛堂参拜祈祷中宫顺利产子,
盛京城的各王妃诰命们也都递了牌子进宫帮衬,上上下下皆是十分紧张暂且不提。
沈清霜感觉自己像是一条待宰的鱼一般,浑身的汗水已经浸透了衣衫,想逃却怎么也逃不掉,
剧痛一阵阵传来,生不如死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沈清霜是彻彻底底的领悟了,
自古女子生产便是一道鬼门关,哪怕是有经验再丰富的稳婆,是有医术再高超的御医,都不敢保证说万无一失。
沈清霜手里被塞了海马干,图个吉利,以期顺利生产,
可是有什么用?她的疼痛岂是一个海马就能缓解的?稳婆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喊使劲儿,她是不想使劲吗?
实在是没力气了……。
汝南王妃匆匆进来,身为皇室宗妇,这几日她也在皇宫附近的府邸住着,一听宫里传消息出来,赶紧忙忙备车进宫,
这一进去就见沈清霜已经是半死不活的模样,把稳婆急得脸都白了,
汝南王妃赶紧一边握住沈清霜的手让她使劲儿,一边趁人不备悄悄附在沈清霜耳边嘀咕了几句,
沈清霜本来昏昏沉沉,几欲脱力,一听这话眼底来了斗志,不行,想都别想,她不允许!
……
“呀,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是个漂亮的小公主呢”
稳婆将孩子洗好包裹完递给皇后的母亲王氏,王氏抱着连连夸赞了一番,才抱给沈清霜看。
公主啊……,沈清霜略有些遗憾,公主也不错,反正只要有她在,公主自然是金尊玉贵,
刚出生的小孩红扑扑的,咿咿呀呀的闹腾,也看不出长得好不好,
沈清霜伸手戳了戳公主的小脸,根本舍不得挪开眼睛。
王氏笑着说:“我瞧着公主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长大了必定和你一样又漂亮又聪慧”,
沈清霜恋恋不舍的看了看孩子,轻声道:“抱出去给陛下瞧瞧吧”。
王氏抱着公主,带着一众诰命夫人、王妃们一块出去,
整个产房一下子清净不少,都能听见外面传来祁景珩的笑声和宫人的恭维声。
汝南王妃没有出去,只是面色复杂的看了眼正换衣服的沈清霜,
“你……,唉……”,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出去跟着其他王妃夫人们一起去道喜了,
沈清霜由着秋月她们服侍着换了身干净衣服,小口喝了参汤恢复体力,脑海里回想起刚才汝南王妃附耳说的几句话,
如果她撑不下去了,袁彻就会娶亲,娶个十个八个的……
这怎么可以呢?她是很小气又不讲道理的人,她喜欢的,就是她的,就只能是她的,她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