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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语: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年轻的村党委书记张春来,很会团结身边的人,有一身正气的高广给出谋划策,有敢于碰硬的尤忍给挺身助阵,有一群关心昂首村前途命运的村民代表积极支持,逐渐适应了村里的那些琐碎工作。但他不满意这么平平淡淡地等待下去,他想趁自己年富力强,干一番事业,彻底改变一下村里的落后面貌。在他看来,只要心不藏私,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他说:“干就干出个样子来,干就干别人比不了的,干就干最好的。”

流淌了多少年的小西河,把村子分割成两半,给人们带来诸多不便,尤其是到了雨季,山洪暴发,想回去的回不去,想出去的出不去,即使洪水退了,岸边一片狼藉,泥泞过膝,村民们也只能望而却步。卜元手里曾经修过一条过水桥,由于金二浪偷工减料,一场洪水便被冲得没了踪影,还因此惹下麻烦,成了他被赶下台的一条罪状。苟成艮一家就住在小西河边,一次发大水,浸塌了他家临河的院墙,他这才懂得防患于未然,等他第二次上台后,就请专家测量,要把河道向西移动到村子外边,他只会小打小闹,用了几个人,锹挖肩扛,干了整整一年,钱没少花,只开出一条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小水沟,几场雨过后,新河道被塌方堵塞,旧河道泛滥成灾。他只能叹着气说:“怪只怪老天爷不作美,怪只怪人心不齐、人力有限啊!”他再也没有勇气完成那样耗时费钱的工程了,留下一个毛胚子半拉工程,自己也算鞠躬尽瘁了。

张春来接任后,把自己的挖掘机、半挂车无偿献出,没用半个月,拓宽了河道,加固了河堤,修了两座直通原野的石拱桥,桥边用砖砌成垛口形状,既坚固又美观,村里人、邻村人每每路过,无不夸赞张春来给人们办了一件好事。

小西河改道后,张春来本打算把旧河滩做宅基地,解决村民盖房难的问题,可村民们担心旧河床地基软,一旦遇到发大水,那不与龙王爷做了邻居了!谁也不愿意把一辈子的心血投到这危险的地方。

而在张春来眼里,这几百亩被遗弃的河滩,就是他大展宏图的一块宝地。他想利用它,建一座花园式休闲场所。

年轻气盛、魄力过人的张春来,为实现自己的美梦,敢冒资金短缺的风险,敢于承担责任,呕心沥血地筹划着一项前无古人的大工程。他把他见过的、想到的什么亭台楼阁、水榭长廊、假山喷泉、小桥流水、绿树池塘、花圃广场、标志性雕塑、娱乐性场所、影壁牌楼,等等等等,应有尽有地做了规划,付诸实施。

三年时间,耗资三百多万,昔日荒凉的河滩,他设想中的农村公园,已经初具规模。

一条笔直的水泥路纵贯南北一公里的公园中心,正南门竖起一座六七米高的五洞双层仿古大牌楼,一对雄健的石狮子蹲守在牌楼两旁;牌楼左右各有一七层台阶的六柱挑角仿古凉亭,凉亭与百步长廊连接起来,从里到外,雕梁画栋,可与大城市公园媲美。正对大门,一尊高达五米的大理石孔夫子雕像微笑着拱手向游人致意:“想学礼仪吗?请到吾身边来吧!”

孔圣人背后,是一座用巨石堆砌的假山,看上去足有五层楼那么高,参差嶙峋,倒也假得出奇。山虽小,灵气却足,一切都是微缩型的。山顶上有座小小的亭台,亭台前辟出一块平地,平地磐石上端坐着一尊一米高的玉石观音,观音菩萨仪态千万,俯视着山下经过的芸芸众生。

假山脚下环绕着一个椭圆形池塘,可惜还没引来水,按照张春来的设计,有水就应该有喷泉,那才像南海珞珈山哩!想象有了水,从喷泉里喷出几十米高的水柱儿,那晶莹的水珠儿在阳光下幻化成七色彩虹,美轮美奂中,大慈大悲的观音大士,伸出纤纤玉手,,拨开云雾,向人间招手:“想入我佛门吗?请上仙山来吧!”美丽、神秘的传说,实在令人神往。

假山池塘,不足为奇。而耸立在它们两边的两根汉白玉云纹华表在这崇山峻岭、穷乡僻壤那可是独一份的。虽然工艺粗糙,但却代表着庄严肃穆,凌凌正气。

且看公园两边的露天长廊,根根方柱、条条方椽,显得那么空明,透亮,视野开阔,既能接受阳光,又能遮蔽阳光,夏天凉风嗖嗖,冬天阳光灿烂。设计之巧妙,令人叫绝。

走下长廊,映入游人眼帘的是公园里最精致的双层汉白玉凉亭。石梁石柱、石基石顶,通体光滑,熠熠生辉。炎热酷暑,游人如炽,能够坐在这样的凉亭里,袒怀乘凉,清爽舒坦,不亚八洞神仙。这样的汉白玉凉亭,在这小地方,那是绝无仅有的,也是造价最高的。

公园里纵横交错的花砖路面,把园子分割成数块奇形怪状的花圃,健身器材随处可见。每到节假日,这里变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天堂。

顺着中轴线往北,一个半月形广场,设施齐全,或健身、或歌舞,每个清晨或傍晚,都能聚集很多满面春风的文艺爱好者,美妙的音乐,曼妙的舞姿,熙攘的观众,那是村里人最开心、最开怀的时候。

广场后,是整个公园最宏伟的建筑——“昂首村文化活动中心”。看上去酷似一座高大的西方教堂,但又不失东方飞檐斗拱之美。拱形门、拱形窗、拱形屋脊,别有一番风味。工程只完成了一个大胚子,因为借贷无门,只好暂时停下。远远望去,它像一个顶盔贯甲的武士,瞪着黑洞洞的眼睛,张着黑洞洞的嘴巴,在呐喊着什么。“快动工吧,别把俺荒废了!”张春来打算等缓过劲来,把这幢老年人休闲、年轻人排练、文人墨客施展才华的场所,装修成村里最美的地方。

如果你还没尽兴,不妨顺着水泥路向北再走,百米后,迎接你的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影壁,影壁正面,“振新昂首”四个鎏金大字,闪闪发光;它的背面书写着“昂首村村规民约”,这对提升村民精神面貌、增强法制意识,确实起到良好的作用。一条水泥大路四通八达,连接着村外条条田间阡陌,平整的砂石路,带给村民诸多方便。村头石拱桥前,苍松翠柏环绕着一个圆形草坪,草坪中站立着一头雄壮的金牛,草坪边立着一块巨石,上边镌刻着“滹苑”二字,你若漫步在桥头,看着桥下那潺潺流水,望着村外那碧绿的庄稼,大自然赋予我们的无限美景,芬芳气息,真是美不胜收。

听说张春来又筹集到资金,又要完成自己未了之心愿了。人们不由问他:“你这是图啥哩?”张春来说:“人活着总得留点什么,只要村里人们高兴,俺个人塌点饥荒算什么 ?”

张春来的事迹引起多山县县委书记的关注,在一次常委会上,书记深有感触地说:“能够自己掏出300万,给村里建文化公园的,咱县仅有三人,这样的‘傻子书记’,实在是太少了!”

“傻子书记”张春来一下子出名了,他被推举为县人大代表,那份荣耀自不必说,从此干劲更足了。

一次县人大会上,他偶然认识了笔名石子的文联主席,初次见面并不觉得这位石主席有什么特别之处,相貌憨憨的,脸盘糙糙的,目光呆呆的,动作缓缓的,除了头大,再无差别。可一顿饭的功夫,这位看似愚钝的文联主席便把张春来征服了。文化人那种沉稳的气质,谦和的态度,对各地风土人情的准确了解,加上诙谐幽默的语言能力,很快拉近了他们的距离。他赠给他一本精装版县志,扉页上“主编石子”跃然纸上。“看看吧,这就是咱们美丽的多山县啊!”张春来第一次接受别人的馈赠,怀着感激的心情,一口气从头翻到尾。他虽然不太懂字里行间的深刻含义,但对那一幅幅精美的画面产生了兴趣。“啊哟,原来咱县有这么多好地方啊!”他忽然萌生了一种想法:如果把俺们昂首村写成书、拍成像,那该是个什么样儿呢?就试探着问道 :“俺们昂首村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要是也能写成一本‘志’,也有这么美吗?”

石子说:“当然。所谓志,就是把一个地方的内在美与外在美结合起来,真实地还原这个地方的‘历史沿革’、‘人文地理’、‘风土人情’、‘地方特产’、‘经济发展’等等看得见、摸得着的历史脉络。一个村有了志,也就有了自己的历史,这可是你们这些基层干部能留给后人的最珍贵的东西!不听人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吗?人一生閙多少钱总有花完的时候,而留下美名,那可是千秋万代的荣誉!”

张春来动心了,他也想有一本留给后人的村志。于是邀请石主席抽时间到昂首村转转,看看能不能把山沟沟里的小村子编出一本书来?

石子说:“看你说的,对俺好像不大相信哩!俺已经发表了几百万字的创作了,县志俺都能任主编,写个村志,有何难哉?只是怕抽不出时间来。你若真有诚意,俺就把手头的事先放一放,这次会议一结束,俺们要下乡搞调研,顺便到你们那儿转转 ,捎带着把写村志的事定下来,帮你完成这点心愿,如何?”

张春来不会拐弯子,直截了当地说:“石主席,只要您给编,钱多钱少不成问题!”

石子慷慨激昂地说:“八字还没一撇哩,谈钱尚早,显得俺是为钱而来的呢!这不是小看俺石某人吗?”

张春来说:“石主席,别见怪,俺这人没文化,大老粗,说话寻不着嘴。”

石子说:“没什么,你是不了解俺,其实俺是个很愿意与人交朋友的人哩!不然县里那么多有水平的人,能公推俺当文联主席吗?”

石子出生在县城附近一个叫活水的小村子里,因为离城近,村里大部分人亦商亦农,骨子里既有农民的勤劳质朴,又有买卖人的精打细算。石家家大业不大,人丁却很兴旺。挨肩弟兄四个、姊妹三个,挺让那些缺儿少女的人家眼红。石子六岁的时候,正赶上那段非常时期,一家人吃了上顿没下顿,那可真是“愁坏了爹娘,饿瘪了肚肠”、“爹亲娘亲,别动俺那半斤”。三个姐姐都早早进了崇山峻岭,为的是能给家里换回几斗救命的粮食。三个哥哥虽然都算生产队里的劳力,可都饿的皮包骨头,像一窝猴子,没有干重活的身板儿。唯独他是个胖子,那真是喝凉水都上膘。人们都叫他四大头,都说他将来是个干重活儿的材料。可他偏偏喜欢读书写字,跟着村里比他大好几岁的孩子进城关小学念书。爹娘供不起他,本家一个在供销社收废品的叔叔看着孩子可怜,替他交了学费。从此他与这位叔叔结下不解之缘,有空儿就去帮叔叔整理废品,废品站收回的那些旧书、旧报纸,成了他汲取知识的源泉,由他翻由他看,他被那些古今经典文学作品吸引住了,三侠五义、隋唐演义、今古奇观、水浒传、西游记、......让他痴迷到忘了吃饭睡觉,他所学到的东西,远非学校老师教他的那些功课,而他用的文具也远非别的同学那么齐全。别人用过的本子扔了,他捡起来翻过背面接着用。别人用的是钢笔,他还用省钱的蘸水笔,一瓶五分钱的蓝墨水,就办事了。条件比别人差,可他的学习成绩却是全校学生中最好的。一连跳了好几个班级,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仅用了别人一半的时间,以优异的成绩被保送到大学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