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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底的灌江口,青石板路新雪未扫,灰白房瓦旧雪又积。

街上来来往往行人密切,灯笼高悬,红联铺面,就连纷纷飞花落雪,都有了些暖意。

两位水汽朦胧的女子就这么散漫的走在人群中,敖寸心拢着银狐毛滚边的月白斗篷,一条青丝发绳系在手腕上,发间珊瑚珠步摇随着步伐一晃一晃的。

她特意选了支最素的缠枝玉簪,偏生耳后一缕碎发不听话地翘着,倒显出几分龙女天性。

\"今日倒是难得,少见三妹你如此精心打扮。\"

东海四公主敖听心神色揶揄的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三妹,忍不住打趣了一声。

红色斗篷仅有一点狐绒在她的衣脖处,恰好掩盖住里面的金色鳞甲,唯有行走间伴随着细微的金属碰撞声,有些悦耳。

“哪有,四姐你又打趣我,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可不得穿的好看些。”敖听心心里一跳,但还是早早熟练的解释起来。

随后指尖在袖中微动,檐角积雪便无声消融许多——恰好让卖炭翁的独轮车顺当通过。

敖听心见状也是随她,她这位四妹总爱把关切藏得严实,若非自己识得雪里暗涌的法力,真要当她只是来赏梅的。

糕铺掌柜刚支起竹帘,忽觉心口陈年闷痛轻了大半。街角瘫了半年的乞儿试着蜷了蜷腿,雪花落在身上,反而有些暖和起来,这让他有些慌了神,回想起以往冻死的前辈似乎也是这样,叫什么回光返照,这可把他吓得不轻,连忙站起来抖擞几下。

这一幕落在两女眼中,哪怕是平日里不喜言笑的敖听心都忍不住有了些笑意。

\"四姐尝尝这个。\"敖寸心停在蜜饯铺前,袖口扫过装松子糖的陶罐。店家娘子揉着风湿痛的膝盖,忽觉今日舀糖勺格外轻快。

敖听心接过油纸包时,瞥见小妹发簪坠着的珍珠闪过蓝光——那是西海净水凝成的辟邪珠,此刻正将灵气渗入方圆百丈的积雪中。

心里百感交集,既有为自家三妹感到开心,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只能伸手按住她的手腕,轻声说道:“三妹,可以了。”

“我知道的四姐……”

“可是因为那个杨戬?”

敖寸心还没说完,一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愣了一下,系着青丝的手猛的摇晃起来:“没有没有,四姐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我只不过是想助百姓驱寒……”

敖听心忍不住白了对方一眼,这手足无措的样子跟我说没有猫腻?

二人走走停停,行至灌江桥头,敖听心指尖抚过青石栏上深深的水纹刻痕——那是去年杨戬率众疏浚河道时,开山斧凿出的导流印记。她偏头见小妹发间珍珠步摇微颤,忽然轻笑:“听闻杨公子胸前的避水珠,能化出三丈无水之境?”

敖寸心袖中龙气一晃,假装不经意的捋了捋发鬓碎发:“不过助他探明淤塞处罢了。”话音未落,河面飘来悠扬号子,正是当年杨戬立在齐腰深的泥浆里,指挥民夫开凿水渠时传唱的歌谣。

敖听心绣鞋碾着雪下卵石,从袖中抖出半卷泛黄河道图:“西海藏书阁的《禹贡》藏本,怎会夹着凡间治水日志?”她故意展开某页,朱砂标记的正是杨戬疏通九曲湾的笔迹,页脚还粘着片晒干的桃花瓣——西海可不生这等凡花。

“四姐翻我书匣,你怎么可以这样!”敖寸心耳后龙鳞泛起珊瑚色,她没敢说那花瓣采自杨府后院,更不提自己曾化作渔家女,在杨戬被淤泥困住时“恰巧”递上避水珠。

谁知道人家早就发现了。

不显露法力只是为了更好的同百姓治理灌江口。

以至于前脚刚递上避水珠,人家后脚就飞起来了。

“那个……避水珠可以定水,疏通水道,以及庇护百姓免遭水患。”

\"三公主大义,杨某必当......\"

\"叫我寸心!\"她当时急得龙角都要显形了,赶忙

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去,丢死个人了。

后来那珠子在杨戬处待了月余,还回来时裹着桃山土香,串绳上多了道防风诀。

据敖听心多方打听,那避水珠是归还宝库没错,可是上面的青色系绳却不知所踪。

夜幕渐深,更鼓声里。

姐妹俩身影渐隐于长街尽头。药铺学徒纳闷地翻着医案——今日抓祛寒方的客人,竟比往常少了大半。谁家孩童在暖阁里嬉闹,窗上冰花不知不觉被这一分热气消融,顺着窗沿滴落在泥土中,滋润深眠的种子。

……

杨府内灯火通明,玉鼎真人与杨戬哪吒三人坐在内室,桌上一张简略的羊皮缓缓打开,里面经纬分明,赫然是当今大商的舆图。

杨戬一袭白裘,手指指着西岐的位置,缓缓说道:“如今西岐起兵,又遭大雪,不止粮草,想必御寒之物也是紧缺,徒儿明日整理好辎重,好去相助姜师叔。”

“不留下来过完年再走?”玉鼎真人望着窗外,语气夹杂着不舍,以往过年都是自己一个人,他本来还有些期待。随后也是叹了口气,“也罢,如今封神劫起,而你本身就是应劫之人,诸事小心,记得把哮天犬带上。领兵打仗,有哮天犬在,可以料敌于先。”

“玉鼎师伯放心,我与二哥一同去,路上也好有个伴。”

“也好也好。”

杨戬望着自己的师父,这些年传道授业解惑,纵然心里也有诸多不舍,也不得不压在心里,开口故作轻松道:“如今徒儿八九玄功修至圆满,寻常法宝近不得身,只等封神结束,便与三妹来接师父享福去。”

玉鼎真人转头一想,也是,几千年都过来了,不差一时。况且自己这个徒儿天赋异禀,八九玄功已得三昧,这可是阐教的护法玄功,千百年来能修成之人寥寥无几。

单凭肉身而言,同辈之中罕有敌手,便立于不败之地。

贫道操心个什么劲啊,总不可能被师兄不要面皮直接扔个翻天印以大欺小不成?

想到这里,玉鼎真人嘴角忍不住上扬些许,心中通彻一气,豁然开朗,往日里的感悟仿佛拨云见月,清晰了不少。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何必执着于一时的得失?该放下的,终究要放下。

“太精辟了!”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哪吒一个激灵,差点没掏出火尖枪。

玉鼎真人嚎了一声,心中犹如灵犀一点,喜不自胜。

只见他连忙将头顶玉簪取下,发髻散开如泼墨,此时却已经无心打理,翻开的竹简此时正急不可耐的,将所有感悟一笔一划的记录下来。

淡淡的金光流淌在字迹笔画之中,寻常人见不得,而杨戬眉心银光熠熠,打心底里为师父感到高兴。

或许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找到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