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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霁月欢 > 章外——凌霄议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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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之人,无论所修为何,皆悟“相由心生”。道众生之相莫测变幻由心所现,但观众生切莫以生灵论之,万物以心之一念所呈现。

柌彤端着食盒,问了至少三次各路口的天兵,才终于找到了这第十一天——“玄明少思天”。此处,若说空无一物,但柌彤又觉四处都有一双眼睛在审视着她,可若说是到底有什么,望过去却空空如也。故而,柌彤在此时进入瓶颈的修行,似多了一些了悟之感。

一边了悟一边踏着云台玉阶到处寻找着天帝影子的柌彤,心里又开始有些不安定。这不安定让云石玉阶,时而变幻出深山怪石嶙峋的模样,时而变回普通石阶模样。自己来来回回走了几个圈,最后还是回到了那题了几个小字的神树凤凰木旁,这正是玄明少思天并不起眼的入口。

本以为此处会守卫森严,结果柌彤过来一路,上了此境之后便再没有其他仙僚的影踪,空无一物让柌彤恍若进入了一段虚无之地。好在心中装着正事,柌彤壮起了胆子往里头走。

按照帝后娘娘所说,天帝陛下今日当在此处,奈何自己走了几个圈却没有丝毫影子,连那个传说之中的三生玄镜,也不知道放置在何处?兜转寻觅已经一个时辰了,柌彤心里有些发毛,往里头再看了看。竟然发觉方才走过的路又似乎被一道惊雷劈过,柌彤方惊醒,猜到此时自己心神不定,故而观此境中景,便呈现处如此危险可怖的风景。

柌彤将手中食盒谨慎地挂在神木之上,捻诀叠手,以静心咒驱散自己心底暗浮的恐惧,让自己的神思稳住。再睁开眼时,便看到一条云烟缭绕的浮桥,浮桥下是什么柌彤看不太清,像是万丈无底像是水波幽幽,但这应当是玄明少思天的真实景象了。

柌彤踏上浮桥,便听见前方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这个声音听起来并非天帝的声音,但听来这说话的仙僚必然仙风道骨。柌彤端着食盒在浮桥之上慢慢走着,又听那个声音道:

“陛下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仙子能以静心咒定心魂而不是被吓跑,不错,不错。”

柌彤听的出来,这是在夸赞自己,只是仍没有听见天帝的声音。但是大胆推测,既然这位仙僚这般说,想来,此前自己在外头瞎转悠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这架势是要看自己能不能有能耐进入这玄明少思天中。再往前,柌彤看到这浮桥尽处连通的确实是一片水瀑,水瀑旁边一座仙台,仙台如在水旁如在桥上,之上正有二人对弈,其中之一的正是天帝陛下。而另一位,柌彤猜测仙风道骨的那位,看起来却像是一位青年神仙,只是拂尘在其身边摇动着,看起来与其清俊容颜极其不相称。

总之,这位仙僚柌彤没有见过,能同陛下在这个地方下棋,柌彤也不敢想到底是谁。

端着食盒的柌彤停在合适的位置,行礼道:“陛下,娘娘遣小仙前来,为陛下送一碟糕点。”

“嗯。”天帝执黑棋,只这样威严的一声“嗯”,柌彤领会这个意思,便快步上前,将端了一路的食盒轻轻打开,然后将“花灵糍”呈上前去。按照往常惯例,天帝一般会就着尝一口,好吃与否皆不会说便会撤下去,但对柌彤来说,就算是任务完成。

但今次,天帝似乎被这棋局困住一般,柌彤呈着糕点,等在一旁,约莫过了快半个时辰,天帝陛下执棋之手都未曾动一分,棋子也更没有落下。

柌彤的余光能够看到这棋盘之上的情形,虽不十分擅棋道,但柌彤也能够从二位的神态判断出来,此时白棋正占上风,黑棋的赢面当很少了。对弈的那位尊神,笑得高深莫测,似乎对于将天帝在棋局之上逼入此地很是满意,等待落子的过程中,很是散漫地斜靠在椅背。

许是此地灵气灼人,柌彤站了这半个时辰,已经觉得头昏眼花。对面的尊神仙官当看出了柌彤的窘境,开口解围道:“陛下不吃这看起来就可口的糕点,能否赏给我吃?”

“嗯。”天帝陛下又一声后,柌彤赶紧挪步,将糕点呈了过去。

那位仙官拿起一个尝了一尝,眼睛之中透出光来,看着柌彤点了点头,又继续拿了一个放入口中,就这样接二连三的,柌彤看着碟中的花灵糍一个接着一个地少,但是又不能出言阻止,便眼睁睁地看着碟中剩下最后一个。仙官将其拿在手中,又放下,似乎也明白,自己将帝后娘娘特意派人到这个地方,给天帝送来的糕点吃完了有些不妥,便同柌彤玩笑道:“小仙娥,这……你们倚宸宫也太小气了些,这几个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话还没有说完,仙官似乎被人扇了一巴掌般,脸猛地向一侧歪去,这脆响让柌彤瞪圆了眼睛,然后见他愣了愣,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柌彤看到那脸上红了一片。

“你难道忘了?”天帝仍看着棋局,似其中有风起云涌般,杀意腾腾。

仙官看着天帝,有些懊悔不解道:“我这不是没有提她的名字,只说了倚宸宫嘛!没想到这个咒这么灵,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

柌彤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只能收起了脸上讶异的表情,一言不发恭顺地端着碟盘,看着其中孤零零的最后一个,心中似在滴血,这回去怎么交代?只希望天帝陛下,同这位看起来与天帝与帝后都很是熟识的仙官不要见外,剩最后一个,好歹尝一尝。

“既然都吃了这么多,也不多这一个,便都吃了吧!”天帝发话。

柌彤的希望没有了。

那仙官笑嘻嘻地将最后一个塞进嘴里,享受般细嚼慢咽,然后问道:“小仙娥,这是个什么吃食,我怎么从未吃过?”

柌彤看着他咽下,看着心中那簇希望的火苗散成青烟,道:“回仙官的话,此乃倚宸宫今晨新制糕点,娘娘特送陛下尝鲜。”柌彤话说得温顺,但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自明。

“哟,伶牙俐齿的仙娥,果然是倚宸宫中出来的。”话刚说完,另一侧脸又似被扇了一巴掌一般,红了几个指印。他闭了闭眼睛,有些没好气道:“你可听到了,我这次可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为什么还是应咒?”

“她不是告诉过你,想也不能想吗?”天帝终于落子,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仙官,道。

“你同她说一说,将这咒撤了吧!其他时候也还好,我在这玄明少思天中一个小小仙人,平常无人到访,在陛下面前失掉面子也无妨,今日你看,这……”

“这么多年都已经过来了,况且柌彤仙子也并不知道,你就是广泽神君啊?”

“陛下你!”

柌彤在凌霄殿上供职多年早练就了一幅本事,那就是任凭此时心中如何翻江倒海,脸上仍然是恭敬笑意,好在,静心咒还在,自己也不会在此地再乱心神。不过,应宗弟子,陌桑神君同门师兄,史书只写到其亲持应宗真武令,至九重天协定职权移交之事,广泽神君的名字便再没有在史书中看到过了。

没想到,这位神秘无比的尊神,竟然在这个玄明少思天之中!

“这位叫柌彤仙子的小仙娥?方才陛下说的什么,你没有听见对不对?”广泽神君拂尘握在手中,模样看起来要有尊神的样子一些了,睥睨着对柌彤道。

“回仙官,柌彤只为送吃食和传话而来,并不知仙官所说为何。”柌彤很懂。

“嗯,很好,很好。方才陛下还提一句,说柌彤仙子颇有灵性悟性,看来说的不错。那柌彤仙子……”广泽神君顿了顿,柌彤便头轻轻地往前凑了凑,听他道:“方才那个糕点,叫个什么名字?还有没有?或者,倚宸宫新制之后能够再送些过来么?”

见天帝落子之后便负身站在一旁看着飞瀑溅花,没有说话,柌彤便直接回道:“回仙官,糕点名‘花灵糍’,今日所制已无,此后回禀了娘娘,自然不敢不送。”柌彤回答的很高明。

广泽神君笑了笑,没再同柌彤说话,转过头来看着棋盘之中,白子已在天帝最后一子落下后,显出败象。广泽神君一边摇头,一边收拾棋盘,感叹道:“陛下哪里是以棋为棋?想必陛下心中所谋也已经有了胜的答案,哎,不过,陛下眼中却还藏着其他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这个?”

广泽神君突然伸手,飞瀑之中飞出一颗拳头大小的透明光球,落在他手上仍如浴水中,广泽神君笑的高深。天帝缓缓转身,看着那光球在拂尘之下水汽被扫干,蹙着眉一脸阴沉,阴沉之中还有几丝柌彤不明白的神色,天帝仍然负手,道:“神君观三生玄镜,已然知晓?”

“水瀑飞浪,一朵一境,自为三生玄镜。天帝今日突然造访于此,想必此次人间乱流其中一个猜测,陛下已经解决干净。玄明少思天只守这三生玄镜,陛下在棋局之上出了手,玄镜之中自然出现了陛下所想之物。”广泽神君将棋盘收起后,屈身将手中这个不知何物的光球递给了天帝。

天帝看了半晌,手中紧握一力,光球便又化成了一团水光落入飞瀑之中。

“广泽神君图一个清净,守在三生玄镜,自然世间之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天帝沉道。

广泽神君再次捡起飞瀑之花,花开如莲,又凝作光球递给天帝,道:“既然知道我图的这个清净,陛下又何必要以此无用之功,最后还将帝后娘娘招来此处呢?各自恩怨皆不提,这物我不问是何物,陛下也放过我吧!而且,我想陛下等的陌桑神君当快回来了,我这位师弟或可宽陛下心结。”

说完,往飞瀑之后而去。

柌彤在仙台之上,感觉得到自己方才听了些不该听的事情,更不知帝后娘娘交代的话要怎么开口了。方才听二人似乎在争吵似乎在论道,无论哪一种,她都听不懂,牵扯而来帝后娘娘更是不能懂。故而此时,看着天帝握着光球沉思,那个冷肃铁面的模样,让柌彤少有的觉得惧怕。

飞瀑落下,浪花飞溅,柌彤生怕衣裙之上沾染了那朵朵浪花,不小心露出了自己的三生之劫,但若是真的沾上而感知三生之劫,是否这九重天上近来遭遇,便是其中之一?柌彤叫苦不迭,静心咒已经在失效之中。浮桥之上的云雾散开,浮桥之下是飞瀑落下的深渊,仍是深不见底空无一物,似从此处落下,便直入幽冥。

“帝后近日如何?”天帝看着光球突然问道。

柌彤被这冷如寒夜的声音拉回了思绪,静心咒便又生效了。柌彤回道:“今日娘娘与常日无异,倚宸宫一切尚好。”

“尚好?”天帝没了此前同光泽神君书画的神情,语气突然更重了一些。

柌彤赶紧伏地行礼,回道:“娘娘近日因二位殿下回来,心情舒畅许多,但毕竟多年思念之情,心中忧思仍未全然退却,故而虽与往常无异,但心情仍然欠佳。”柌彤谨记帝后娘娘的教诲,不可将倚辰宫中的事情,同天帝全然吐露,眼下说的这一番话,柌彤觉得,滴水不漏。

“予绎他……”

“二殿下近来常同娘娘说话,亦可宽慰娘娘心绪。”

“帝后让你所传之事,孤已知晓,朝会章程明日自送到倚宸宫中。朝会三日后,待陌桑神君回九重天后召开。柌彤仙子聪慧,好好宽解帝后。方才送过来的那糕点,孤没有尝到,明日请帝后再送一份,且去吧!”天帝遣退柌彤道。

“是。”

柌彤在静心咒完全失效前,赶紧离开了这玄明少思天,离开那灼人的三生玄镜水瀑。

回倚宸宫的路上,远远能看到倚宸宫中飞出的瑞鸟,才终于找了个僻静无人处,跌坐地上,猛吸了几口气。细细想来,天帝与帝后终归伉俪情深,但是他们之间似乎又有一些嫌隙,方才天帝说的那句话,意思应当是让她回去,不要以玄明少思天中发生的事情叨扰帝后。

而帝后娘娘在观微殿中写字场景,似乎娘娘也无法测知玄明少思天中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位广泽神君,挨了两道耳光的广泽神君,同娘娘之间又有什么过节?粗粗算一算,娘娘与广泽神君之间隔的岁月,快赶上半个上古之期了……

哎,不想了。

平复心情之后,柌彤紧赶着回倚宸宫复命去了。但,方起身理了衣裙,便看到远处南天门外,有四位天兵押解着一位仙娥,似是从下界而来。那位仙娥的背影有些熟悉,柌彤便忍不住绕了一截路从几位天将附近走过。押解的仙娥被锁仙链捆着,一脸苦笑。

确实熟悉的紧,这不是曾经帝后甚是喜欢的那位仙娥,下了凡间听说过的挺不错的,今如夜吗?她,也犯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