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前行的车轮慢悠悠停了下来,发生了什么事,秦康从破洞的视角里看不太真切,只隐隐听见了从前方传出几句好似岗哨问询的声音。
和头车司机嘀咕了一会儿,哨兵拉开嗓门吆喝了一声:“开!”
一两个呼吸后,车轮复归滚动。
不知从何时开始,天空又飘落起纷纷扬扬的雪花,时不时从秦康堵住洞口的眼前一晃而过。
很快,货车车厢经过了岗亭,秦康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暗自祈祷着不要节外生枝。
圆柱形的水泥墩上,持枪的哨兵如松挺立,橄榄绿军装上一尘不染。
直到哨兵彻底消失在视野,秦康恢复呼吸的同时,一个巨大的疑问也浮上心头。
刚才那哨兵所在岗亭上也不见阳伞,他身上为什么没有落上雪花?
带着疑问,秦康再次把眼睛凑上孔洞,不多时又不禁张大了嘴巴。
他看到了双向的马路上车流不息,街边行人摩肩接踵,身上虽然套着的还是冬衣,但肉眼可见轻薄了许多。
最显着的一点区别,地上于视野所及都是黑色的沥青路面,见不着一片雪。
过了岗哨,车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这会儿居然还碰上了堵车,路口有交管吹起尖利的哨子指挥着交通。
趁着空隙,秦康把路上的左邻右舍都扫过一遍,每一辆都是豪车,放末世前他都不敢跟在人家后头,撞了赔不起。
他眼里看到的一切,就跟几个月前的帝都也差不多,可正是这一点却透出极度反常。
把眼睛从孔洞上撤下来,秦康找到一旁坐着的申雪宁:“帝都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申雪宁轻轻哼了声,眼里是看透一切的淡然:“打从三个月前就是这样了。以二环为界,构筑了一个巨大的防护力场,你也亲眼看到了,城里城外根本是两个世界。”
秦康蹲着身凑近一步:“你是说,防护力场以内的人生活基本上不受核冬天的影响?”
申雪宁浅浅一笑:“或许比以前还更滋润呢!毕竟是拿着周边一圈的资源在供养他们。”
秦康不由咽了下口水:“那力场以外的人呢?自生自灭吗?”
“呵呵,各位老爷肯让我们自生自灭倒好了!一到晚上,巡查队就会出城,谁家都不敢点灯,一旦被他们发现了,仅剩那点可怜的资源也要被收走,统筹安排。”
秦康攥紧的拳头在微微颤抖。
“那么,谁有资格进力场?”
申雪宁迎向他灼热的视线,莞尔一笑:“肯定不是我,看样子也不是你。”
她偏转了脑袋,望向了货厢里堆积成山、装满金枪鱼的泡沫箱:“比如说那个人,就有资格。”
秦康绷直的身体忽然松弛下来:“我明白了,城里人有需求,可物资是从别的地方押运过来的。在送进力场之前把物资截下来,就是你们干的无本买卖。”
“是啊!”申雪宁躺靠在车厢壁板,吹动起额前刘海,“虽然很危险,可也只剩这一条活路了。”
“何止危险!”秦康的视线往申雪宁纤柔的身体上下打量,“敢把买卖做到李世延头上,说实话我还有些佩服你了。”
“你说什么?”申雪宁一骨碌直起身,目光灼灼,“这些东西是送到李世延家里的?军委委员长李世延吗?”
秦康摸了把络腮胡子:“我还以为你动手前做过功课呢!”
“我们的人都埋伏在城郊道口,见到有物资往里送就找机会下手。看这趟押运的规模就吃准了货主必是大富大贵,可没想到居然是他。”
这时,从泡沫箱那头传来几声咳嗽,申雪宁管他叫吴叔的老者慢慢醒转过来。
一边招呼着,申雪宁手扶货厢壁板挣扎站起,可受了伤的小腿仍使不出力,晃晃悠悠都难以立稳。
这番动作过后,她脑门上又沁出晶莹汗珠,濡湿了额角头发,往秦康方向瞥了眼,紧咬着嘴唇终于什么也没说。
此时秦康也已起身,拦在申雪宁面前:“要我把你的腿治好吗?”
她倔强地回瞪一眼:“不敢当。我都不知道你是敌是友,就连你一开始为什么对我出手,为什么后来又救我也是一无所知。”
秦康眼里未起一丝波澜:“我出手是因为你打劫车队的行动波及了我。至于救你嘛……”
他回头瞥了眼尚自昏迷的两个探员:“大概是因为看他们更不爽吧。”
申雪宁的嘴角勾挂起一丝笑意:“等会儿到了李世延家里,让你不爽的人只会更多,你准备怎么做?”
秦康点了点头:“你应该也猜到了,我故意被他们抓起来是另有目的。如果你们不会妨碍我接下来要干的事,治个伤什么的只是举手之劳。”
申雪宁收敛了笑容:“如果你是要刺杀李世延的话,我都可以帮你。”
秦康摆了摆手:“帮就不必了。你会受伤也有我的责任,咱们这算两清。”
说完,他的手朝下一挥,叮铃一声,一颗黄铜弹头掉落在了货厢地板上。
帮着吴叔也回复了手腕上的伤势,秦康又蘸了衣服上还没干的血迹,为他画了一道妆。
来回旋转着腕子,吴叔的目光也是游移不定:“你治好了我们的伤,又不让我们逃走,还要陪着你一起去李家,是什么道理?”
“我也是没办法。”秦康朝着货厢门一招手,“那么多押运的人都看着呢,抓住了三个劫匪。等到了李家只剩我一个,就算是二傻子也能看出来不对头,我要干的事还怎么开展?”
吴叔仍在犹豫:“可是,如果这趟真是去了李世延家,等着我们的肯定是严刑拷打。这可怎么办,星月会怎么办?”
听了这话,申雪宁也不禁皱眉,眼里掠过一丝担忧。
秦康的目光横扫过二人,淡淡地说:“我既然已经救了,就不会不管你们,但凡有一鞭子抽在你们身上,算我输。”
眼见这一老一少还是不太放心,秦康盯着申雪宁的眼睛又补了一句:“我不做这一切的话,你可能已经死了,吴叔也一样要经受拷打,对我的计划却没有任何妨碍。如果这也能算阴谋诡计的话,想出这馊主意的人智商绝对不会高于五十。”
申雪宁的清眸在幽光中闪烁:“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