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转瞬即逝。
谢承泽恢复了学业,沈渊也一边上课一边工作,两个人都很忙,但也总能抽出时间回家,一起吃顿饭。
三个月后。
谢承泽正在图书馆里写课业作业,手机震动了一声,是沈渊发来了两张冰雕节的票码照片:【寒假去逛逛冰雕节?】
谢承泽也正有此意:【好啊!住的地方我来选吧!上次我去的那家民宿,阿姨人特别好,正好许久不见了,她还问我今年去不去呢!】
上次去的时候,教他在两个孩子面前怎么一碗水端平的民宿阿姨,还遗憾她在外地训练出差的两个儿子没回来,不能介绍给谢承泽。正巧这一年他们难得放假回来,民宿阿姨便迫不及待地发来消息,问他今年来不来滨市玩。
确认了行程,谢承泽上网挑了不少保暖的装备,但想到沈渊的内力有保暖的功能,他又删删减减了一部分,最后齐齐下单。
出发当日,沈渊打来电话,抱歉地说他工作突然有急事,让谢承泽先上飞机,他之后去滨市找他。
谢承泽不疑有他,一个人上了飞机。
得知谢承泽要来滨市,民宿阿姨十分热情地派了她的两个儿子来接机,还对他说,“小泽啊,下了飞机后,人群里最高最帅的那两个就是我儿子!很好认的!”
谢承泽丝毫没有觉得民宿阿姨这是有儿子滤镜,滨市的男生普遍长得很高,而且民宿阿姨长得确实雍容漂亮,不难想象她年轻时有多美,自然,她的儿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提着行李箱,走向接机人群,却没料到,他根本不用费力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找那两个最高最帅的男生,光是那被举得老高的迎接横幅——就足以让谢承泽想找个洞钻进去。
【欢迎最好看最聪明最可爱的谢承泽同学莅临桃花民宿!】
啊——!
宁阿姨!你热情得让我觉得可怕!
横幅底下,两个近一米九的高个子男生戴着一副硕大的漆黑墨镜和口罩,怀里捧着两捧玫瑰花,宛若门神一般屹立在人群之中,引得接机人群频频侧目。
谢承泽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将保暖的帽子拉低至眼眉,围脖也拼命往上扒拉,确保自己的脸全都被遮住,这才磨磨唧唧地挪步过去,扯了扯那个稍微高些的男生的袖子。
“哥们……”青年精致清秀的脸颊独独露出了那双清亮的眸子,目光恳求般地道,“收起来吧。”
冷不丁被人扯了一下,那人身形微微一僵,像是不习惯旁人的触碰,他飞快地垂下眸,透过漆黑的镜片望对上了一双雪亮的眸子。
随即陷入了怔神。
这是宁无痕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
“谢承泽?”
他淡淡开口,声音说不出的清冽又饱含冰冷,好似滨市常年经久不衰的风雪,浓郁又冷冽。
谢承泽连忙点点脑袋。
“人到手了。”宁无痕转身对着另一边的高大男生道。
谢承泽:?
怎么说话呢?怎么跟抢劫犯对同伙说钱到手了似的?
但他看了眼头上的横幅,确实是桃花民宿没错,而这两个男生,也确实长得又高又——
帅倒是没看出来,这俩人包得比他还严实。
“走吧。”
另一个男生手脚麻利地收好横幅,将玫瑰花怼到谢承泽怀里,随后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修长的手指将脸上的墨镜微微下拉,露出半截纤长的眼尾打量着谢承泽的身形,语气玩味道,“哟,还真是南方来的小土豆。”
谢承泽:……
你才小土豆!
老子一米七八!穿上雪地靴也有一米八二了!
谢承泽恨恨地挺直胸膛,将自己因为不想引人关注而缩起的腰脊全都挺直,满眼都是比划比划的挑衅意味。
“宁无迹,不要胡闹。”宁无痕微微蹙眉,“这是妈的客人。”
“好好好,我说错了,是小金豆。”宁无迹耸耸肩,目光掠过谢承泽因为抱着玫瑰花而被冻得微微泛红的手指,撇了一下嘴,把玫瑰花从他怀里又夺了回去。
而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暖水袋,塞进了谢承泽,“抱着这个吧,一会儿进车里就暖和了。”
谢承泽动作机械地接过热水袋,眼神愣愣地看着宁无迹。
宁无迹……
是巧合吗?
他努力盯着宁无迹,希望从那双墨镜和口罩下能够找出熟悉的轮廓,奈何这人包得太严实,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他又去看无痕,却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谢承泽有些黯然又无奈地垂下头。
就算长得一模一样又如何?
他们终究不是他们。
谢承泽很快便整理好了心情,跟着两人上了轿车,宁无痕坐上了主驾驶,宁无迹则坐上了副驾驶,两人一上车就开始卸装备,谢承泽也不例外,车内暖气足,他将帽子摘了下来,围巾也扒拉松了许多。
“袋子里有我妈给你准备的热水——”宁无迹回头指着车座后的袋子道,目光触及到谢承泽的脸,他话语一顿,语气有些夸张道,“哟,哥们,长得还挺水灵啊,肯定很受欢迎吧?”
谢承泽抬起了头,刚想回话,目光不经意落在宁无迹的脸上,随即眼神狠狠一颤。
好像。
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他僵硬地转动脖颈,望向了宁无痕,透过后视镜见到了那张锋锐冷冽却又熟悉的脸庞,正在向自己望来。
鼻尖蓦地一酸,谢承泽哑了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涌出许多许多的情绪。
或许是他在现代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并不多,而在建安反而和很多人都建立了亲密的关系,突然割断了与那边的联系,难免心中疼痛和想念。
又或许是懊恼于自己明明不该将陌生人与无痕无迹联系在一起,却又仍然忍不住想要在对方身上寄托情感的羞耻与愧疚。
又或者是庆幸认识了这两人,他大概即便老得走不动了也会永远记住另一个世界的无痕和无迹,总之,谢承泽当着两人的面,直接流下了两行粗粗的面条泪。
宁无迹吓坏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开个玩笑就能把谢承泽气哭,于是连忙从抽纸盒里抽出几张纸递给谢承泽,央求道,“哥,我的哥,别哭了,要是你红着眼回去让我妈看到了,她非打死我不可!”
宁无痕看着光哭不说话的谢承泽,蹙了蹙眉,对着宁无迹训斥道,“宁无迹,给承泽道歉。”
“不是?我也没说什么吧?我刚刚分明是在夸他啊!”宁无迹也是不服,“为什么要我道歉?”
“那只是你以为的夸。”宁无痕的食指敲了敲方向盘,指出了事实,“你把他惹哭了。”
宁无迹:“……”
“不道歉,别指望我在妈面前给你求情。”宁无痕眼神微微发凛,提醒他谢承泽这个客人对于妈来说有多重要。
宁无迹烦躁地挠了挠头发,看了眼垂下头开始拿袖子抹眼泪的谢承泽,挣扎了一会儿才妥协道,“对不起,我是想说,哥们你长得真帅。”
然而心里却嘀咕道:长得水灵就算了,怎么说一声就哭了,比姑娘都矫情。
谢承泽整理好情绪,摇了摇头,也觉得自己丢脸,于是解释道,“不是你的错,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我去世的两个朋友,他们也是兄弟俩,和你们长得特别像,所以我一时没忍住情绪……”
不好意思了无痕无迹,拿你俩出来挡挡枪。
却不料,宁无迹听成了另一种意思。
那双桃花眸顿时溢满了被气笑了的冷笑,转头对着宁无痕道,“听到没,这小老弟嘴凌厉着呢,咒咱哥俩呢。”
宁无痕看着慌忙摇手解释的谢承泽,垂眸若有所思,随即道,“节哀。”
宁无迹:“不是?你真信啊?他这分明是——唔!”
宁无迹嘴里被塞了一个橘子,宁无痕眼神警告道,“你要是闲不住嘴,就给承泽剥个橘子。”
宁无迹:……
承泽承泽,叫得真亲密,不知道的还以为谢承泽才是他亲弟呢。
宁无迹微微翻了个白眼,把嘴里的橘子拿下来,突然灵机一动,于是坏心眼地剥开了这个沾了他口水的橘子,然后递给谢承泽。
“喏,吃。”
望着递过来的橘子肉,谢承泽的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他们生前,也喜欢给我剥橘子。”
谢承泽刚擦干净的脸上,又落下了两行粗粗的面条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