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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愿在黑暗的混沌中一直沉沦下去,可柳儿还没有救出来,颜魅公主也令我担心着,这心中不安的召唤令我挣扎着,挣扎着,醒了过来。

睁开眼,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我轻轻叹口气,为何能在睡觉时穿越而来,却不能穿越而去?

这是在清风居我的内室,我坐起身,换来胳膊处一阵疼痛。伤口明显经过了重新包扎,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新的。伊心趴在床边睡着了,看她睡着时依然紧皱的眉头,可想我昏迷后她定是担心不已,如此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

我极力保持安静,却还是让浅睡的伊心惊醒了过来。见我坐起了身,她惊喜道:“姐姐,你醒了?!”

我看了看外面黑了的天空,有些迷糊,“现在是何时了?”

伊心为我掖好被角,“姐姐昏睡了一夜,现在是初六寅时了。天还早,姐姐若是觉得累,可以再睡一会儿。”

我摇了摇头,依在床首,看着桌上摆满的瓶瓶罐罐发呆。

“张御医已经为姐姐看过伤了,这刀伤只要好好调理,不会有大碍的。至于您吐血的症状,张御医说是一时郁怒心伤所致,嘱咐姐姐要修身养性,切莫多思多虑。还有,这些药都是世子送来的,他说是他害你受了伤,一定要补偿回来。”

昨日在大殿上昏厥过去,扰了宫廷筵席,不知后面是如何结束的。伊心告诉我,当时她在殿外候着,忽然就听见殿内传来乱糟糟的声音,接着便看见千莫勋抱着昏迷不醒的我冲了出来。当时伊心吓傻了,等一群人走了老远她才反应过来,急跟了上去。

千莫勋将我抱到了御医馆,三皇子也跟了去。几位当值的御医被当时的阵势吓了一跳,一番为我诊治后,开方拿药。而后三皇子和千莫勋将我送回了将军府,一直等到晚上亥时,我被喂了药,才各自回了府。

听着伊心的叙述,我心中凉意渐升,四皇子竟没有半分参与。我吐血昏迷,他当真绝情如斯?或者,他与洛碧卿刚被赐婚,不宜表现得关心于我?

呸!我还在为他找什么理由!若是这种理由,我是不是更应该悲戚,在他心里,我还不如他的一个“不宜”重要!

我捂住胸口处蔓延而来的痛楚,在心里大骂自己,为何还要想他!我不是已经下定了主意,从此与他互不相干了吗!只是,我甚为清楚,这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之有难。

我叹口气,望着伊心,淡淡地问道:“如果,我离开将军府,你打算如何?”

“姐姐要去哪里,伊心自然时刻陪在身边。但是你现在有伤在身,不能外出。”伊心为我披上一件外衣,回答道。

我摇了摇头,她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永远——离开将军府。”

伊心慢慢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地重复道:“姐姐......要离开将军府?!”

我笃定地点了点头,“去某个远方,或者浪迹天涯。”

“姐姐下定决心了么?”伊心神情专注地看着我。

“是。我必须离开。否则,我的心,无处安放。”我黯然道。

见我神伤的模样,伊心捧住我冰冷的双手,用一种坚定的眼神望着我,“伊心还是那句话,姐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我看着她,轻轻一笑,泪却流了下来。我忍不住抱住她,她是我此刻,乃至此生,最令我心生温暖的朋友。

打定了主意,我便和伊心商量逃离将军府的计划。一方面,我让伊心这几日趁出府为我买药的机会,悄悄将这些时日积攒的金银首饰珠宝玉器分批次拿去典当,换成最实用的银饼银铤,只余少部分便于携带的首饰以备万一。而我,则要尽快搭救柳儿。四皇子那里我是不愿再与其有任何交涉,我要用其他办法救出柳儿。

伊心问我离开将军府想去哪里,我不禁皱眉,我一心想着逃离将军府,逃离有四皇子在的京城,却根本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

我忽想到了颜魅公主的话,她说在写给父母的信中提到了我,若我生在南夷国,会是遍野琼花中最洁白夺目的那一朵。这夸张的赞誉我不敢接受,但我或许可以去看一看那有遍野琼花的南夷国。至少,那里是我听过的离京城最远的地方。

“我们就去,南夷国!”我望着外面已发亮的天色,似乎望到了遍野的琼花。如今我们也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一场永不回头的旅行。

伊心已在收拾整理部分首饰,今日她就会出府一趟,趁机典当。

我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便披了件斗篷到院中透气。我坐在石桌旁,望着远处升上来的一片晨曦,心中感受到的不是未来的希冀,而是无法排解的惆怅。

努力想挥去那惆怅,却是枉然,它似乎不只是存在心间,而是存在于整个身体。我只得寻些别的思绪来挤兑,除了思量救柳儿的办法,颜魅公主现在的情况也不知如何了。

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我自然以为是伊心,便头也不回地说道:“帮我准备一套衣裙,待会儿我要去看望颜魅公主。”

脚步声停了下来,“现在你该关心的是自己。”

我心头一惊,三皇子!此刻他不是该准备出使南夷国了吗?

虽然有疑问,心里却又泛起对他的憎恶。我未回头,冷嗤道:“恒亲王果然非君子!”他设局离间,歪曲事实,今日又越墙而入,这般无礼。

三皇子在我对面坐下来,仔细瞧着我的神色,不理睬我方才的话,自顾说道:“你的伤只要好好调养,月余便可无虞。这些时日,你莫要多想,也莫多事。待我回来后,自与你说个明白。”

“还有何不明白的!恒亲王若是还有些自觉,就不要忘了你我已是陌路,休再来打搅。恒亲王还有要事,请回吧!”下了逐客令,我站起身,转身打算回房。

“你不明白!”三皇子瞬然起身,走到我面前,与我直视,“以往我断不会信什么天意,什么劫数,如今我不得不信了。此生我若是有劫数,那便是你。”

我不禁冷笑,“恒亲王是要将自己无德的所作所为都归因于我这个劫数身上么?劫数?可笑!恒亲王一向擅长伪装,何不再找个更堂而皇之的说辞呢!”

三皇子皱眉,片刻后又舒展开,一副卸下重负的样子,“往后,在你面前我便是我,决不相欺!也许你说的对,什么劫数,不过是世人向命运低头认输的宣言罢了。我从不承认什么劫数,所以,我心中如何想我便如何做。”

我气结,“那你就随便利用别人的感情,别人的善心吗?!”

“如此设局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四弟并非真心喜欢你。”

“你何止让我看清了四皇子的心,你还让他以为我与你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如今如你所愿,我与四皇子已是......”说起这些,我的心又忍不住一阵绞痛。

三皇子深褐色的双眸凝望着我,“是,是我耍了些手段。我告诉四弟,你我常于我的府邸相会,也是我故意让四弟查到了你隐瞒他齐暗生之事。”

我心中气愤,此刻真想上去给他一巴掌。我稍缓了缓,忍不住嘲讽他道:“如此你就以为我会转向你这边?你以为求得皇上赐婚,我就会老老实实嫁给你?恒亲王,你不觉得自己的手段令人心寒么?恒亲王如此做不觉得心中有愧么?还是坏事做的太多心已麻木?”

三皇子竟认真似的摇了摇头,“我心中无愧,亦不麻木,至少于你是如此。”他的眼神里又是一番心痛,“我曾想过成全你,只是这份欲得却要舍的煎熬无时无刻不在心中折磨。我有时会想,如果你我初见时我不顾虑那么多,今日你的心里装的是否就是我了?那日你托姬希还剑时,我便确定你的心意已在四弟身上。这种确定让我不知所措,直到拥你入怀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自己心里究竟想要什么。你,该由我来守护,而不是四弟!他,不配拥有你!他,并非真心喜欢你。”

此刻心伤又在一点一滴地往外渗,我无语,任清泪肆意滑落。

三皇子抬手想拭去我的泪水,我扭头躲开。他手指动了动,最终放下,却更是残忍地说道:“喜欢一个人便是想将她据为己有,不管有何野心,也决不忍受别的男人与她有亲近的机会。四弟忍得了,我却不能。”

我极力去忽视有关四皇子的一切回忆,将矛头指向三皇子:“恒亲王若还顾及与公主的夫妻情意,就不要再将我拉扯进来。公主爱你至深,你不要做让她伤心的事。”

三皇子喟叹一声:“有些事总不能两全,从今往后我只做最想做之事。碧尘,人人皆有欲望,而且欲壑难填。曾经复仇是我唯一念想,但如今我贪婪了,贪婪得想放肆一回。以前是我顾虑太多,从今日起,你——与我的毕生之念同等重要。昨日求父皇赐婚,是我有些操之过急了,望你能谅解。”

他这一番话又含了多少真多少假?我已领教过他的巧令辞色,怎会轻信了他,哪知这会不会又是他设的局。只是他反复提到复仇,他究竟要向谁复仇?四皇子吗?

“你要向谁复仇?”我竟担心地问出了口,问完我便有些后悔。我既已决定远离,何必关心这些。

三皇子沉默了片刻,“等出使南夷国归来,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现在你需安心养伤,其他的,不要多虑。”

到那时我早已不在京城,你出使南夷国,我也去南夷国,只是我断不会与你同路,亦不会再与你见面。

罢了,现在我只想知道颜魅公主情况如何了。我正想要问,眼角忽瞥到墙边高树的树荫里有个人影晃了晃。

这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将我的心揪了起来,他为何还要来?我在大殿上吐血昏迷,他都不曾着急关怀,现在又来做什么!

我横了横心,装作突然头晕般不稳地晃了两下,三皇子急忙伸手扶住我,而我顺势依进了他的怀里。

“怎么了?伤口痛么?”三皇子担心地问道。

不是伤口痛,是心里痛。我在他胸前摇头蹭了蹭,“不是,只是......有些头晕。让我,靠一会儿就好。”

我感受到三皇子的心咚咚咚越跳越快,他的胳膊似乎慢慢抬了起来,最终轻轻搂住了我。

我想逃开,却硬撑着依偎在三皇子怀里,脊背僵硬地不动弹。

树荫里的四皇子该是看到了吧?他该是确信我与三皇子两情相悦了吧!

“碧尘,忘却从前,你与我从今日开始,好不好?”三皇子有些欣喜有些期待的声音从头顶嗡嗡地传来。

不知四皇子走没走,我蹭着三皇子的衣服点了点头,生硬地回答道:“好。”

三皇子将我搂得更紧些,竟有些孩童般的雀跃,和不敢相信的怀疑,“当真?”

你也曾骗我,我骗你一次也该是公平了,只不过我欺骗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安慰你。我语气强装坚定地回道:“当真。”

三皇子双手扶着我的肩头,让我能看到他的正颜。而他,也能看清我此时的神情。

我侧头躲开他的视线,却瞧见那片树荫下早已没了四皇子的身影。我心中无限的怅然若失,颓然退出三皇子的怀抱,“恒亲王该启程了吧?”

三皇子也望向那片树荫,意有所指地道:“希望你不欺我。”

他早也发现四皇子的身影了吧,他是甘愿陪我演完这出戏?还是他本就乐意充当这样的角色?

三皇子离开又转身,定定地望着我,“等我回来。”

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深褐色的眸子,已无力再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