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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恍惚惚回到御花园,本想着叫上伊心就此出宫离开。现在心情低落至极点,还有何心思参加筵席。可我忽然有一件事涌上心头,如今必须与四皇子解决了。从此,便再无纠葛。

伊心看见我,急急地迎上来扶住我,“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回来前我特意擦干了眼泪,她如此一问,泪水又忍不住在眼眶地打转。

伊心以为我的伤加重了,慌忙查看,血迹果然已渗透了外衣。只是天色渐暗,又在红色遮掩下,渗透处倒像是水打湿了一样。但里面白色内衬上触目的一片血色,显示着我的伤确实更严重了。

“姐姐,我们与大夫人知会一声先行离开!”伊心无不担忧地说道。

我摇了摇头,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再撑一个时辰。”

御花园的女眷纷纷随着雎妃和明妃两位娘娘的仪仗离开,该是去往宝和大殿了。我提起一些精神,拉上伊心,跟了上去。

来到宝和大殿殿外,随女眷来的丫鬟妈子们都被截留下来,伊心也不例外。进殿前,伊心望着我的眼神甚是担心,我本来想露出些笑容安慰她的,但脸上的肌肉却不听使唤。

雎妃娘娘和明妃娘娘率领着众女眷进入大殿,叩头跪拜:“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上宏亮的声音响彻大殿。

众人起身,见皇上略一抬手示意,便纷纷向大殿右侧的空座走去。我跟着大夫人和洛碧卿落座于惐亲王妃的后面。

抬首凝眉,大殿左侧是早已就座的皇子和大臣们。除大皇子外,其他几位皇子、洛离、曲征等皆赫然在列。

望一眼那人,心中便忍不住痛上几分。我转开视线,不见,痛楚还轻一些。

不知看哪儿好,我只盯着还未曾见过的皇上发呆。皇上看着快五十岁了,胡髯里夹杂着些白须,让我想起以前给父亲剃胡子时,也是这般。皇上素日里应该是威严的,今日却是一副慈善的模样,也许是节日的缘故吧。

皇上扫视众人,举杯道:“诸位爱卿,为我大武朝国泰民安,请满饮此杯。”

“皇上请。”众人举杯皆是一饮而尽。

我也仰头喝完,只是想着酒能消愁,却不顾有伤在身须忌辛辣。

一位文官又向皇上敬酒,奉承道:“皇上,何止国泰民安,前几日南夷国内乱已平,邻国无虞,唯我大武朝马首是瞻,可谓皇恩浩荡,天下归心啊!”

“哈哈哈,好!”皇上痛快地又一饮而尽,“南夷国内乱平定之功当属镇南将军洛清云,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洛将军,有子如此,真乃国之幸事啊!”

“臣惶恐,为国出力乃臣等本分,皇上过奖了。”洛离起身作揖谦让。

“镇南将军回朝后,朕自当论功行赏。”皇上忽又叹息一声,露出些伤感的样子,“只是此次南夷国内乱,国主姬无忧不幸离世,实在令人扼腕。”

南夷国国主离世?颜魅公主的父亲!我先前并未听闻此消息,公主可知晓了?她的病情实在不容她承受如此大的打击。

几日前,刚得到南夷国内乱平定的消息时,公主高兴不已,当时三皇子应该是对她隐瞒了国主去世的噩耗。只是这两日我只顾忙着自己的事没有去看望她,不知她是否还安然。

“天各有命,皇上不必伤怀。”另一名文官站起身拱手道,“倒是这南夷国如今国主空虚,内乱又方平,急需推立一位新君以稳固大局。”

“爱卿所言甚是。朕已作过思量,为继续缔结两国盟约之好,这南夷国未来的新君须与朕同有此心。”皇上顿了顿,“恒亲王乃南夷国驸马,由你出使南夷国,再以镇南将军辅佐,定能相助南夷国立得最佳新君。”

“是,儿臣领命,定不负父皇所托。”三皇子起身受命,看似早知道如此安排。

什么相助,不过是趁机干涉他国内政罢了!怪不得清云大哥没有班师回朝,原来皇上早已有了安排。如今南夷国刚经历内乱,国力虚弱,有大哥的军队在那儿镇守着,三皇子想支持谁上位已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只是,三皇子要斡旋其中,不要做伤公主的事才好,毕竟那里生存的都是公主的亲人。

“奕儿,朕命你明日辰时出使南夷国,可有不便?”皇上看似是在征询三皇子的意见,但已经下了的命令,即便有不便也不能直说了吧。

“回父皇,并无不便。儿臣随时待命。”三皇子如我所想地回答道。

“嗯,好!亲王妃久病不愈,朕也甚为挂怀。朕让明妃多安排一些人手照顾,你此去大可放心。”皇上倒考虑到公主了,不过也只是秀一秀表面文章罢了。

“谢父皇。”三皇子谢了恩,顺势坐下来,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的神情。

他为何不拒绝?安排别的人手还能瞒住姬无忧去世的消息吗?要瞒就要瞒到底,不然公主何以承受从希冀的欢喜堕入绝望的悲痛!三皇子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难道公主已经知晓了此事,所以拒不拒绝已无关紧要了?

目前一切还难以定论,只是总觉得三皇子心怀叵测。他设局害我,如今四皇子与我横生间隙,乃拜他所赐。可若不是他这一局,我依然陷在四皇子利用的局里而不自知,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他?

望着三皇子我胡思乱想着,忽感觉一道视线带着寒冰之气向我射来。我略一转眼,便与四皇子的目光相撞。他沉静的脸上冷若冰霜,但我却能感受到他压抑的怒意。方才我呆呆望着三皇子的样子被他瞧见,他怕是又要误会了吧。

误会,又有何妨!四皇子心中已有了自己的判断,而我不屑,也不必再去解释什么误会。

我努力控制着脸部肌肉,让它看上去是一副冷静无所谓的状态。可是,伤口的痛和心里的痛一起涌上来,让我根本无法去控制。我只好无措地移开视线,望向前方某个无意义的点。

这时,五皇子站起身,春风满面地说道:“父皇,今日乃端午佳节,儿臣想趁此向您讨个赏。”

五皇子的腰间醒目地挂着一个红金相间的香囊,我一看便知,它乃是诗颖所赠。香囊相赠之时,两个人定是情意缱绻,脉脉含情的吧。我也曾幻想经历如此场景,只是它只能是幻想了。袖中的香囊依然在,但却只能孤单凄寒地藏在袖中。

皇上笑起来,“琪儿,你想向朕讨什么赏?你且说说看。”

五皇子挠了挠头,脸有些微红,“儿臣......儿臣想请父皇赐婚。”

五皇子倒是个性情男儿,敢当众求皇上赐婚。诗颖与他结为夫妻,以后一定会恩爱非常。

“哈哈哈,你小子倒性急。”皇上被五皇子的话逗乐了,“你四哥还未娶妻,你着什么急!”

“是啊,五皇子休要心急。”雎妃娘娘也笑道,“若是要急,也是该你四哥着急。珏儿就要年满二十,他倒是该娶妻了。皇上,您说呢?”

皇上明朗似的点了点头,看向四皇子,意有所指地问道:“珏儿,你今日可要向朕讨什么赏赐?”

四皇子缓缓站起身,“儿臣......儿臣......”

他还在犹豫什么?这不是他一直想要达成的么?

雎妃娘娘似乎有些焦急,委婉地催促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想讨什么赏,但说无妨。”

四皇子低眉,似是下了决心,沉声道:“儿臣,也想请父皇赐婚。”

从他已无波无澜的俊颜上移开视线,我的心却慢慢向上悬了起来。虽然已知他所求何事,所要何人,可我心里还是不争气地生出一丝期盼。

“你想让朕为你和谁赐婚?”皇上明知故问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带着嗡嗡的耳鸣之声。

“儿臣......儿臣钟意洛府千金。”不知为什么,四皇子停顿下来,我的心也跟着悬到了最高处。“儿臣想请父皇为儿臣与洛府千金......洛碧卿赐婚!”

嗡嗡嗡嗡嗡嗡......轰隆隆轰隆隆......越来越嘈杂,越来越响彻的耳鸣声。我想将其挥去,却发现它是我脑海自主发出的声音,我根本拿它没办法。就如同此刻我的心,我控制不住它,让它一步步悬到了最高处,又一下子狠狠砸到了地上,碎了,流了满地的血。

感觉喉咙处涌上来一股腥甜,我慌忙用袖口捂住嘴,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了下去。我斟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喉咙处的腥甜瞬间被辛辣掩盖,只是心口依然疼痛难当。

“千莫珏,洛碧卿,上前听旨。”皇上忽然变得威严肃穆。如此,才是下旨意的样子吧。

洛碧卿轻快地起身离席,紫色的裙摆扫到了我的身侧,带着灵动俏皮的姿态。我抬头看她,娇媚的侧颜上是欢喜,是甜蜜,是幸福,是一切与我毫不沾边的感受。

“今日,朕特指洛离之女洛碧卿许配皇四子莫珏为嫡妻,一切礼仪由礼部操办,择吉日大婚。”

旨意一下,瞬间响起谢恩之声、恭贺之声,混杂着轰隆隆的耳鸣之声,在天地间如尘埃一样无孔不入地飘荡。我似乎还听见了五皇子的抱怨之声,说什么本来是他求父皇赐婚的,最后却成就了四哥。

我坐在那儿,仿佛感受到了两个极致世界。一边是骄阳似火的炎烈夏日,殿内的人纷纷上前道喜,涌动着一波又一波喜庆的热浪。而另一边却是天凝地闭的冰雪冬季,唯我一人端坐其内,忍受着风霜无情的摧残。

洛碧卿娇羞地笑着,在众人的簇拥下与四皇子擦肩而立。而四皇子回应着众人的道喜,不曾向我这里望上一眼。

呵,站在他身边的人终不是我,一直都不是我。

又一股腥甜涌了上来,我再次硬生生地咽回去,直接拿酒瓶猛灌了两大口酒,才冲淡了那股子腥甜,却立时换来一阵难受的呛咳,和两行清泪。

感觉有人轻抚我的后背,我回头,见三皇子正皱眉看着我,眼里弥漫着深深的心痛。

他这是什么表情?我嫌恶地躲开一些,拒绝与他说任何话。

片刻,三皇子终于走开,众人也纷纷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大殿内慢慢安静下来。

为何?我为何会这样?不过是失去一个不值得爱的人而已,我心痛得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我自认并不是什么痴情女子,为何却要受这般钻心蚀骨之痛?

我明白,却又不想明白。只要待在这里一日,我便要承受一日的蚀骨之痛。待在这里一年,便是一年的痛。

所以,往后余生,你是你,我是我,两不相交,再见无期。

这也许是,我拯救自己最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