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丰没让这种骚动的气氛维持多久,就话锋一转:“不过现在作坊的体量还不足以再招工,所以春华现在完全是义务劳动,没有工资,等我们结婚了,今年年底她能拿分红。”
这话一出,本来心里还有点算计的人,这会儿瞬间就没想法了。
义务劳动。
说得好听,不就是白干活嘛!
之前还觉得何春华精明,还没结婚呢,就先给自己弄了个铁饭碗的人,这会儿反而还觉得她蠢了。
还没领证呢,就给婆家白干活。
也有人觉得顾丰太精明了,娶个媳妇什么都还没给呢,就先哄着人干活了。
但这年头,老实干活,勤勤恳恳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的。
比如说黄老爷子,他就不觉得自己外孙女没工资有什么不对的。
听到顾丰的话,正色道:“大丰这么做是对的,作坊规模不大,没必要着急招工,走太快容易扯着裆,再说了,春华虽然没工资,但她能多卖出去一辆,到年底自己的分红就多一点,按劳分配,有什么不好。”
老爷子这么一说,连之前还有些失望的黄家两个舅妈都转过弯来了。
也对啊。
春华没工资,但她有分红啊。
这就比大部分人都好了。
至少丰收大队的人,可没这些额外收入。
就是这样,比大部分人好一点,但又没好太多,大家只会觉得何春华命好,有点羡慕,又不足以让他们做出更过激的事情。
黄四奶奶可不管这些村里人怎么想的,她美滋滋地下车站定了,就忙指挥两个儿媳妇去搬板车上的各种东西。
顾丰和何春华要去帮忙,老人家还拦着不让。
一手拉着顾丰一手拉着何春华:“不用你们,刚才大丰骑车也累了,春华也忙了一上午了,就让你们舅舅舅妈帮忙,你们快跟我进去坐坐,姥姥给你们兑糖水喝。”
这是还把他们当小孩儿呢。
被支使干活,何春华的两个舅舅舅妈倒也不觉得怎么样。
事实上,他们还觉得挺光荣。
黄大舅乐呵呵地笑:“对对,春华和大丰进去歇歇脚,这些东西,我和你二舅几分钟就能搬完。”
说着,就撸起袖子开始搬东西。
周围都是村里人围观。
“这顾家可真够实诚的,给这么大一块猪肉,这得有三四斤了吧!”
“何止呢,我看得有五斤!嚯,还有两条咸鱼!”
“啧,这罐头我在供销社见过,一瓶得要一块二。”
“嚯,老黄酒,红枣干,黄米,都是好东西啊。”
“呀,这么老大一块布,都能裁两件衣服穿了吧!”
有讲究实惠的人更看重吃的用的,也有姑娘家看着那块细棉布眼热。
但不管更看重什么,这些源源不断从板车上被拿下来的东西,都足以让大家看直了眼。
村里人一边“播报”着板车上的东西,一边赞叹惊呼,帮着搬东西的黄大舅黄二舅,包括两个舅妈,也是与有荣焉。
看看,看看。
这些可都是顾家看重他们外甥女的证明!
尤其是,这些东西给了他家,固然有一部分是给何春华的,但都是一家人,这鱼啊肉啊黄酒啊,他们还是能沾沾光的吧。
马上要春耕了,这些东西可都是补充油水的好东西。
想着,连搬东西进屋的脚步都更加轻快了。
还有一群半大小子,围着已经卸了货的自行车,眼睛闪闪发光。
这可是自行车啊!!
黄家是没有自行车的。
事实上,整个丰收大队就没一户是有自行车的。
现在买自行车可不光是要钱,还得有票。
村里人钱还能攒攒,但自行车票可就可遇不可求了。
这也是当初,陈家弄到一辆骑起来还会哐哧哐哧响的残次自行车,却依然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原因。
甭管响不响,那都是一辆自行车啊!
而顾丰现在骑的这辆,是顾兆当初弄来给姜琴充作嫁妆的。
是当年沪市最新的永久牌自行车。
姜琴不怎么需要出远门,这辆当初顾兆弄来给她充作嫁妆的自行车就一直在家放着。
直到顾丰开始私底下去各个生产队收鸡蛋鸭蛋。
一开始,他也只是小打小闹,还是背着背篓去收,后来量大了一点,就改成了推独轮车,再后来,距离也远了一点,他来回一趟都要走一两个小时。
也是在这个时候,姜琴提出他可以骑家里的自行车去收蛋。
最开始,黄翠喜是不赞同的,这车说是嫁妆,那就是嫁妆,姜琴自己都没骑过,怎么能让小叔子先骑了,况且,顾丰是去村里收鸡蛋,走的必然不全是平坦的路,没准走一趟回来,车上得脏一圈。
但姜琴本来就不怎么在意这些物质的东西,自行车买了不骑也是浪费。
最后车,顾丰还是骑上了。
他用收来的鸡蛋当做是“租金”。
顾一宝能每天一颗鸡蛋也是因此。
现在顾丰经常需要去送货,就直接付租车费。
虽说经常骑,有时候还需要出入一些地势不太平坦的地方,但顾丰爱惜得很。
要是遇到地势不好的地方,宁愿下来推。
每次骑回家,还会小心把车子冲洗干净,该上油上油,该擦洗擦洗。
用黄翠喜的话说,顾丰伺候这辆自行车,比伺候亲爹妈还上心。
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说,这辆被顾丰骑了两年多的自行车,不说跟新的一样,至少也是九成九新。
黑色的车身,金色的标志,以及银白色的车铃铛组合在一起,在冬日的眼光下,都散发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稳气质。
咋看,咋喜欢。
何春华的几个表弟妹们把自行车团团围起,不让其他人去摸自行车,尤其是还耷拉着鼻涕,手上黑一块白一块脏兮兮的小孩儿。
“你们要摸,只能摸后边的板车,还得去洗手才行!”
板车是村里最常见的木头板车,但这板车是绑在自行车后边的,那就稀奇了。
还真有一帮孩子呼啦啦去洗手,然后呼啦啦回来,拿湿漉漉的手去摸板车,一边摸,一边眼神始终绕着自行车转,嘴里不断惊呼。
何春华听着外头表弟妹们的说笑声,再看看正被舅舅舅妈拉着说话的顾丰,心里说不出的安定。
就在黄家气氛一片大好的时候,陈惠安和管正也终于溜溜达达地回村了。
一进村口,陈慧芳就把大白兔奶糖的铁盒子抱在怀里,还特意把【大白兔奶糖】这几个字露出来。
去国营饭店吃了肉包子的油嘴也故意撅起来。
迈着四方步进村。
村口大槐树下,一群老太们围着晒太阳说闲话。
一见陈慧芳回来,笑着就喊她:“慧芳啊,这是领完证回来了?哟,这是大白兔奶糖啊?这可不便宜。”
陈慧芳志得意满,脸上却故作轻松:“还不是管正,说是仓促领证来不及多准备什么,这不,就到县里百货大楼给我买了这个,又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总不能什么都不给,我就给他当媳妇了吧。”
说完,她可就等着村里这帮嘴最快的大妈们好好夸一夸她,然后再把这件事给传遍整个生产队了。
哪料到,这帮老太听完,却只是点点头:“嘶,现在娶媳妇是一个比一个给的多啊,对了,你们知道,大丰跟隔壁生产队那个黄家外孙女定亲,顾家给拿了多少东西吗?”
边上其他老太哪里能不晓得:“我都听我侄子说了,一车的东西呢,听说有黄米黄酒,还有水果罐头和牛肉罐头!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那牛肉罐头在咱们县供销社都买不着!这还只是定亲呢,都不知道结婚彩礼得送多少好东西。”
比起一盒奶糖,显然还是顾家给黄家送的东西,更有噱头。
不说别的,光是数量上,就直接碾压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