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西泰城中治安司后院的一处房屋中灯火摇曳。
三个年轻男子呆呆地看着桌上的一枚纳戒,迟迟说不出话来。
“刚才那人说了什么?”
其中一位高个子的年轻男子,突然眨了眨有些发酸的眼睛,开口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
“他们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从即日起……”
一个比他低一些的年轻男子,沉思了一下才开口做出了回应。
“不是这一句!”
高个男子摇了摇头,立刻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哦,我想起来了,纳戒里有一些灵石丹药,可以帮助……”
低个男子突然一拍脑袋,立刻接着说道。
“你问的应该是最后一句话!不要让本宗主失望!”
一直没有说话的另一个男子,突然开口打断了低个子男子的话。
“对!就是这句话!”
高个子年轻男子立刻露出一脸兴奋的表情,他敢肯定他没有听错。
“他自称宗主!是宗主!是星海宗的宗主!”
对于高个子年轻男子来说,这个消息比他从李墨白那里得到一些东西更能令其兴奋。
“糟糕!我们刚才啐了他一身痰!”
突然想起来李墨白进入屋子里的那一刻,高个子年轻男子立刻一拍大腿,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这可咋办?我……我刚才……也啐了一口!”
低个子的年轻男子也惊慌起来,一时间,捶胸顿足不知所措。
“你们小看宗主了!他根本没有计较!甚至还赐下丹药灵石!”
那个很少说话的年轻男子突然开口,并起身走到桌子边拿起了纳戒,顿时倒出一小堆物品来。
“这……宗主果然大度!”
看见桌上堆满了灵石丹药,三人都震惊不已。
“那他走那么快干嘛?好歹让我们看清他的样子再走也不迟啊!”
“你傻呀!宗主的衣服被我们弄脏了,他不得赶紧去清理吗!”
“说的也是!这事都怪我们!”
……
就在三个年轻人满心欢喜地分取李墨白留给他们的丹药灵石之际,李墨白已经飞奔到城外的一条小河边,然后噗通一声跳进河里。
“这几个家伙还真是刚烈!不过,啐了我一身算个什么事吗!”
一边嘟囔一边连头带尾地将自己清洗一遍,李墨白只觉得郁闷不已。
另一边,三个年轻男子带着欣喜走出关了他们数天的牢房,目光里依旧闪烁着坚毅的光。
他们的坚持得到了救赎,他们心里的正义也有了伸张的机会。当三人看见前院里躺满了尸体,他们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西泰城终将获得新生。
一夜的时间悄然而逝,大清早之时,西泰城的居民们就被治安司大门外的风景震惊得无以复加。
一排尸体整齐排列在治安司大门外的一侧,在尸体附近的墙上还张贴着十几张写满了这些人罪责的告示。而大门的另一侧,同样竖起了一张告示栏,那是西泰城初建时星海宗送过来的管理章程以及规则律法。不仅如此,告示栏旁还堆积着大量的粮食以及各种物资,这是三人从黑狼帮以及此前那些治安司成员身上搜到的资源物资。
今日,是向整个西泰城分发物资的时间,许多居民看明白了告示的内容,皆欢喜得泪流满面,有人奔走相告,有人自发组织一部分人力帮助三人共同处理这些后续的事宜。
走在大街上,李墨白终于看到西泰城的居民们,脸上迎来了久违的笑容,那是向往美好生活的微笑。
西泰城浴火重生,西泰城的所有人都有了新的希望,李墨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毕竟人性的邪恶依然会悄悄生长,不过,那都不重要,只要星海宗发展起来之后,那些黑暗终究会退到属于他们自己的黑暗角落里,要么消亡,要么换个地方苟延残喘。
“他们的生活在继续,我的路也要去走!”
悄然离开了西泰城,李墨白一路向西,八万多里外的苍虚禁地还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转眼间数日已过,这一日,在凤鸣山脉西南六万多里外的一片大山之中,一青衣女子落下云头,只身站在一处巍峨的山门之前,只见山门之上有三个银钩铁画的大字,天愉宗!
“老娘又回来了!”
一声长啸,女子的声音气势如虹,贯穿天地。
“大胆!敢在我天愉宗山门前叫嚣!你活的不耐烦了吗!”
山门内,半空中突然荡起涟漪,紧接着两名看门弟子身形闪现立刻挡住了女子的道路。
“哈哈!小崽子!气势不错!老娘今日高兴,就不计较你们的冲撞之罪!”
出乎两个天愉宗看门弟子的意料,女子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呵斥而生气,反而笑着越过他们两人,直接没入了宗门的阵法结界之中。
“什么鬼?她怎么能进去?”
两个看门的弟子一脸愣逼,在他们的意识里,宗门的阵法结界是需要验证身份才能进入,只是这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年轻女子竟然毫无阻拦直接进去了。关键是,速度之快竟不给他们留下阻拦的机会。
与外面看见的不同,这片大山似乎并不怎么巍峨壮观,然而步入结界之中,却是另一番天地。
千岛浮空,巨峰插云,连绵不下万里,天上有神禽展翅,山中有异兽嘶鸣,云雾袅绕中可见一些巨峰之上,还有许多雄伟的建筑忽隐忽现,看起来像是误入了仙境。
“天愉宗的小崽子们!老娘聂无琴回来了!速速过来迎接!”
一声加持着神魂力的长啸直冲云霄,瞬间传出去极远的距离。与此同时,占据了青岚躯体的聂无琴纵身飞上云霄,俯瞰这天愉宗的山川露出一脸的傲然。
“大胆!哪来的疯女人!天愉宗岂是你张狂之地!”
对于聂无琴这个名字,天愉宗里有许多人闻所未闻,于是,第一时间里,从一些山峰之中飞出一群弟子,立刻堵在了聂无琴身前,并怒目而视,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架势。
恰在这时,远处有数道流光划过天际,并瞬间飞至此地,紧接着显露出一道道气息如渊的身影。
“你果真是无琴师叔?”
开口的是一位气势磅礴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只是他的脸上表情夸张,看起来很有喜感。也正是因为这几位强者的出现,一群闻讯赶来的弟子立刻心神一震,急忙齐齐躬身施礼。
“拜见宗主!”
“拜见诸位太上长老!长老!”
一群弟子的声音整齐划一,顿时响彻大片山谷,听起来别有一番气势。
“小丁丁!几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调皮!”
恰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却听得一众天愉宗弟子瞬间惊掉下巴。
与此同时,作为天愉宗的掌舵人丁小愚,立刻嘴角抽了抽,露出一脸的尴尬。他心说:“好吧!也就只有聂无琴师叔会如此称呼我,得!还是那个脾气!释放的神魂气息也的确是她!只是,咋就不能给我留点颜面呢!”
“师侄丁小愚!恭迎无琴师叔回宗!”
郁闷归郁闷,在一群弟子的震惊中,身为天愉宗掌门的丁小愚还是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躬身向掌控着青岚躯体的聂无琴施了一礼。
“恭迎二师姐回宗!”
“恭迎无琴长老回宗!”
与此同时,丁小愚身后的数位老者也齐声开口,拱手致意。
一群赶来的天愉宗弟子面面相觑,下一刻都不由打了个激灵,然后齐齐跪倒一片,立刻俯首跪拜行礼。
“拜见太上长老!”
“恭迎太上长老回宗!”
弟子的见礼声一阵接着一阵,只叫聂无琴心里一阵舒爽。
挥挥手点头致意,聂无琴气场十足,再加上青岚的长相本就英姿飒爽,而且还带着一股独有的贵气,这让鸠占鹊巢的聂无琴更显睥睨天下的霸气。
“老身谢过掌门师侄!不知老身的听雨峰可有人占据?”
或许是觉得下方弟子众多,有必要给丁小愚一点颜面,聂无琴再开口就正式了许多。
“师叔多虑了!听雨峰上下,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纹丝未动,依旧还保持着您离开时的模样!为的就是等您渡劫归来重新入住。”
看着聂无琴如今一副少女的模样,丁小愚感觉像是在做梦一般。
“掌门师侄有心了!让众弟子都散去吧!老身奔波了数日有些累了!需要清修一段时间,你传下命令莫让他们前来打扰!”
看了一眼恭敬有加的丁小愚,又扫了一眼前来的几个太上长老和其余的年轻长老,聂无琴摆了摆手并丢下一句话,下一刻直接向着遥远的一处俊秀山峰飞了过去。
就在聂无琴飞离之后,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向同行的几个老者拱了拱手,又冲着丁小愚点了一下头,然后化作一道流光,直接追上了聂无琴。
“唉!几十年了!五师弟终于又笑了!”
一个老者看着刚刚离去的陌佑茗,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
“是啊!我们师兄弟中就属五师弟与二师姐感情最好!刚才我可是看见了,五师弟看见二师姐的那一刻,激动得一直在颤抖。”
又一名老者接过话茬,立刻点头附和。
“二位师叔!二师叔此次回归宗门,对我天愉宗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我们要不要庆祝一下?为二师叔接风洗尘!顺带着搞一场宗门弟子的对决!也好让二师叔看一看我们天愉宗这几十年的发展状况!”
转身飞至两位老者身前,丁小愚忍不住兴奋地问道。
“是啊!师傅!四师叔!弟子也同意掌门师兄的提议!”
这时,第三太上长老吕长青的弟子苏彩娥,带着一股香风,飞到丁小愚身旁,立刻娇笑着向几人道了个万福。
两位老者不由一笑,顿了一下,其中一位身材微胖的老者笑着说道:“小彩娥!你这心思怎么也跟你掌门师兄一样,成日里就只顾宗门大业,也不寻思着找个心仪的道侣!我跟你师傅可是盼着有一日,向小徒孙传授衣钵呢!”
“邹宁师弟!你这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只可惜我这弟子……算了!年轻人的事我们还是少操点心就好!”
吕长青一捋胡须,一把拉住身材微胖的老者,一边说笑,一边向远处飞去,眼看着快没了踪影,才传过一句话来。
“掌门师侄!接风洗尘就算了!你二师叔此刻状态不佳,一切从简!”
丁小愚看了看身旁貌美如花的苏彩娥,不由笑着说道:“师妹啊!我觉得两位师叔说得不错,你这个年纪的确该找个夫君了,就像我一样,生一对儿女,然后交给师叔他们,让他们忙得没有时间来找我麻烦!这多好!”
“是啊!两个小祖宗天天将宗门里闹得鸡飞狗跳!也不知是谁在后面替那俩祖宗擦屁股!我想那人没少躲在厕所里哭吧!咯咯咯……”
听见丁小愚的话,苏彩娥原本有些郁闷的脸,突然露出一丝笑意,一开口就笑得花枝乱颤。
眼看着丁小愚脸色变得难看,苏彩娥才屏住了笑声,然后轻轻拍了拍丁小愚的肩膀,低声说道:“师兄若觉得生孩子好玩,可以再多生几个哦!反正我现在还不想要!”
一句话说完,苏彩娥妩媚一笑,下一刻像一只蝴蝶一样翩然飞走。
“两个娃差点要了我的命!还生!还是算了吧!”
一想起自己家的两个小祖宗,身为一宗之主的丁小愚顿时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下一刻,他看也没看下方还有一堆弟子,就自顾自地飞向天愉宗的主峰,大承峰。
阳光穿透云层,洒下金色的光芒,一群天愉宗弟子在一众宗门高层离开后,也纷纷散去,然后各行其是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听雨峰,坐落在大承峰西侧二十里,是一座不很高的孤峰,背靠飞瀑四面环水,准确来说更像湖心岛。
此刻,在听雨峰上的一片建筑里,聂无琴站在紧邻崖边的八角亭里,一边欣赏着久违的风景,一边摩挲着亭子里的栏杆,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师姐!真的是你吗?”
亭子外的走廊上,一个头发发白的老者,看着眼前灵动而美丽的青衣女子,颤动了许久的嘴唇,才说出了心中的不敢置信。
“佑茗!我已经死过一回,早已看破了生死!你也该放下了!”
聂无琴缓缓转过身子,淡然地注视着陌佑茗,眼中似乎没有一丝波动。
“师姐!莫不是你嫌弃我老态龙钟?”
陌佑茗苍老的脸上表情一顿,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落寞。
“师弟!我聂无琴有那么肤浅吗?”
聂无琴心中有些不忍,只是一想到曾经向李墨白发过的誓言,还是狠了狠心露出一丝不悦的神情。
“师姐!都是我不好!说话不经脑子!又惹你生气了!你......”
眼见聂无琴变了脸色,陌佑茗不由一慌,立刻手足无措地连连道歉。
“唉!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看着陌佑茗像个小孩一样,不断自责,聂无琴心中不由一痛,她叹了口气立刻转过身子,不让陌佑茗看见她眼中升腾起的水雾。
陌佑茗愣了愣神,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却换回来眼前的一副背影,这让他心如刀割。
“师姐初归,必定疲劳,师弟就不给你添堵了,改日等师姐心情好些了,我再来探望!”
似乎早已习惯了被拒绝,陌佑茗无奈地点了点头,将内心中的情感再次埋在深处,然后拱手施了一礼,下一刻直接从原地消失。
“师弟!往事不堪回首!你我终究有缘无份!”
转身看着空荡荡的回廊小径,聂无琴任由眼角的泪水滑落,一时间,往事历历在目,犹如观花一般一一闪现在她眼前。
“大师兄!若是当初死的是我,该多好啊!想来也不会误了师弟终身!”
良久,聂无琴抹去眼角的泪痕,然后看向远处的一座峰峦,悠悠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