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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尾红鲤轻轻摆动池水,水波荡漾开来,一圈一圈,最终隐入树影。风动,树动,影动,最后吓得红鲤逃掉,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此处安静正合适,你要是想热闹一点,那咱就去有人的地方。”尧月背着手,落后镜流半步。

踩着无栏的平直小木桥,暖日照拂下周身的寒冷气息都消退不少,淡红色的眼眸瞥了一眼靴下。

那影子拉长扭曲,深如泥沼,好似能从里面钻出奇形怪状的孽物,叫嚣着把她拉进去一起沉溺。

但一只脚踩过来,好像把那些东西踩灭了,影子恢复了正常。镜流顺着往上看,看到戴有无商锁的手牵住了她。

“抱歉,我有些不在状态。”镜流总觉得自己身处炼狱,周围满是绝望与痛苦,而她清醒得承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的祝愿让你清醒,却是清醒的痛苦。”尧月的声音柔下来,呈现一种奇异的温柔和缓,让人分不清她是善念还是浊念。

“至少有我在,你不会被那些干扰。”

镜流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双冰蓝,如同融化的冰原慢慢浸入温柔浅紫的柔水,眼前人的面容也柔和不少。

“她还是有些攻击性了吗?你好像有些紧张。”抬手抚上镜流的眼角,随后拿开,好像牵引出了一丝流光,随后消散于暮的指尖。

这个举动让镜流感觉心境一空,轻松不少。她听到这句话,慌忙整理措辞,“那个院子坏了,我感觉她有些生气。”

“她当然是生气的,因为有人打扰了我们。”纤长骨感的手牵紧了镜流的手,暮笑了笑,“她还是不能收敛自己的脾气呢,就先由我陪你走一段路吧。”

镜流顺着暮的力道,乖乖地落后半步跟着。看着眼前银白长发披散在身后,随裙摆拂动,对方侧过脸来,唇边抿出一抹笑意。

“想说什么就说吧,或者先让我陪着,心里安稳了好。”无私的温柔暖意,让人容易放下心防。

镜流没有说话,那暮就放缓脚步,陪她走了一段路,等镜流准备好倾诉的时候,尧月就可以出来了。

“孤身独行的这些时间,你的心里应该有了答案吧?”暮放缓了脚步,奇异的温柔嗓音如安眠曲在安抚人心。

听到这话,镜流不自主地停下脚步,看着眼前人包容温和的面容,她脸上露出孩子一般的迷茫。

“没有关系,很少有人能找到答案,我也一样。”暮也一同停下步伐,目光一直停驻在镜流的身上。

“是这样吗?”镜流对此有些错愕,她感受着纯白之身所散发的平和气质,心里的杂念都为之沉静。

“是啊……”暮的声音保持着奇异神圣的婉转沉静,她的目光一直都是包容且平和的柔水。

“丰饶的恩赐,助我们长生,却埋下了魔阴的苦果,我单纯的希望仙舟人能跨过魔阴宿命,获得真正的长生。”

“但我的愿望太过宏大,大到要打破更高层次的规则,纵使我得到另一道目光,也做不到仙舟人真正意义上的长生。”

“我只能另辟蹊跷,将仙舟人的庞杂情感清理,才算是延长魔阴宿命的到来。可当年的我,也同样迷茫。”

“高台筑起,他们将神女供奉,视作救赎,但神女又有多少伟力呢?她只能在那条道路摸爬滚打,寻找出路,哪怕染指丰饶,触碰诸多命途。”

“曾经他们口称药王慈怀,之后他们就说寿瘟祸祖……他们就如惊弓之鸟,惊吓到能将利刃指向神女,让其回归正位。”

“他们说神女因为有了浊念,才这样糊涂,所以看到浊念的化身陨落,才再次将摇摇欲坠的信仰供奉给神女。”

“一次又一次,浊念的多次破碎,让神女更具神性,更像他们所期望的神明,为他们给予庇护。”

暮的声音染上伤感,眼神更是深沉的痛苦,“最后一次,神女选择了自身为人性的浊念,将最后的祝愿给了自己。”

“我说的这些,或许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但我想自私的选择一回,我单纯天真的无私奉献,害死很多次自己……”

镜流久久不能言语,这就是仙舟联盟不能放走纯白之身的缘由,这种力量,或许就是魔阴身的答案。

悲悯柔情的气质散去,就是有点癫的尧月,“不过没关系,梧沙已经打通仙舟联盟内部,等把那些人熬死,我就能自由了哦吼吼!”

“我身上的祝福,是对你的麻烦,你不介意吗?”镜流有些不好意思,“你是可以代替她拒绝的。”

尧月一摆手,“你就当自己经受住考验了吧,再说了,我掐指一算,我就是那劳苦命,我现在都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待在幽囚狱不出来了,总比被人叫尧卿喂大饼的好。”

“是景元这么说的吗?”镜流眉眼压低,很是不认同这个称呼,“景元真是放肆。”

尧月一脸无辜地两手一摊,实际上心里暗爽,“我可什么都没说,毕竟我现在讨生活不容易嘛。”

我可没有在别人背后打小报告,这只是诉苦罢了ㄟ(▔,▔)ㄏ

“哎呀不用为他生气嘛,孩子还小,缺了教育而已,我那么宽容大度,怎么会跟他计较呢。”尧月说话茶言茶语。

话虽如此,但尧月充分发挥自身的温柔相貌,那眉头轻蹙,眼尾耷拉,这样一副病如西子胜三分的姿态,别提多惹人心疼怜惜了。

镜流语气冷厉起来,“他是该多磨砺了。”

尧月点到为止,“哎呀真的不用这样,说两句就行了,别给这孩子那么大的压力,毕竟到了特殊的时候,受不得刺激。”

反正话已带到,就此打住,不然显得她咄咄逼人╮( ̄⊿ ̄)╭,就等着景元那边脸上的表情更苦更蔫巴,桀桀桀~

“哎呀真的不说了,总之景元挺滋润的,好吃好喝还有毛茸茸陪着,我可是很用心照顾呢。”尧月脸上笑嘻嘻,心里骂得脏。

“……”镜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些发酸,她的眼神有些留恋与愁苦,感叹当年的变故至今都觉得突然。

“说说景元有啥黑历史啊?”尧月心里打起小算盘,“谁还没个童年啊是吧,应该有很多糗事吧?”

“他现在还是很喜欢毛茸茸吗?”镜流微微一笑,顺着尧月的意思,让话题轻松一些,“我现在倒是记得一个。”

“景元养过一只食铁兽,小家伙幼时只有巴掌大,大概是怕我严厉苛责,他都是偷偷养着,直到养得太大瞒不住了,才向我认错。”

“那只食铁兽越养越大,所耗费的食物他逐渐承担不起,这事直到白珩知晓过后,才传到我耳朵里。”

“在此之前,景元这小子都是向应星求助……”镜流被激起了情绪,平复了一下呼吸才继续说,“仙舟有擅博弈者,景元拉着应星……”

“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可别气着了。”尧月赶紧让镜流打住,生怕气到她自己。

大概意思就是,景元养不起宠物,就去向应星求助,应该是借钱之类的,但钱还是不够,他们就去赌了……不用想,肯定赔掉裤子了。

“……”镜流长舒一口气,那段被牵引出来的记忆又沉到湖底,被不可估量的沉重痛苦所淹没。

尧月拉起镜流的手,继续向前走,“你这些时间所经历的一切,我已经知道了……不用猜了,就是祝福的原因,你可是我的人了~”

“长生种的寿数无量,过得开心呢,这就是恩赐,要是过得不开心,那就是诅咒了,主要看个人的心境吧。”

“历史就是留给后人评说,评判功过的,可没人左右的了你们当时的想法和行为。”尧月开始逼逼大道理了。

镜流垂下眼眸,目光落到前方之人的影子,她亦步亦趋,小心着不能踩到,“但当时确实掀起了灾祸……”

“仅仅只是为了复活白珩吗?”尧月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镜流,“你也知道,你也明白,对吗?”

“不用太过自责,凡人的目光固然短浅,但他们有一腔勇气去试错,即使那样的代价不可估量。”

“如果丹枫成功了,持明族的繁衍,还有仙舟人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就都得到了答案。”

“依我看,现在的状况,就挺不错的。”尧月一手扶额,相当自恋,不要脸地自夸,“当然也不排除有我的功劳~”

“你要不再想想?我还挺喜欢你的,我可以准许再次赐福,这样你有了时间就能继续寻找答案了。”

镜流摇了摇头,歉意微笑,“我花了七百余年的时间,却依旧迷惘于途,可见我没有那份清醒自知。”

“但这次,我是抱着走向终点的目标而来,是我最清醒自知的时候所做出的决定。”镜流微微一笑。

“巡猎也好,丰饶也罢,我们身为芸芸众生中的平庸一员,该做出属于凡人的决定与抗争。”

风乍起,乱了池水,惊了红鲤,树影摇曳,白发拂动。昔日的剑首,依旧是刚直如剑,信念坚定。

“该走出属于凡人的道路。”剑客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