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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同志,多么温暖而神圣的称呼啊

“啊……”

春妮的手接触到烙铁的一瞬间,立刻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她的右手手掌心被烙焦。

春妮频繁甩动着手掌,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在这一刻,她庆幸自己是个疯子,还能用尖叫和哭闹排泄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痛苦。

庞四举着烙铁再次靠近春妮的时候,她的眼中现出万分恐惧的表情。

她用手肘拄着地面,一点点的后退,直到退到墙边,退无可退。

她才开始双手抱头,不停的尖叫。

看着春妮这个样子,老康的心里既难过又欣慰。

难过的是,春妮一个弱小女子也要遭遇这样的酷刑。

欣慰的是,即便面对这样危险的局面,她也能勇敢面对。

春妮的表演恰到好处,正是一个疯子该有的表现。

“叫?一会让你叫个够!”

庞四走到火盆前,把烙铁随手扔进火盆里,然后拿起火盆旁边的一壶开水,狞笑着一步步向春妮靠近。

他蹲下身,用左手捏住春妮的下巴,右手把水壶高高举起。

“水!”春妮发出微弱的声音,向那壶水伸出手。

“张嘴,给你水喝!”

庞四凑近春妮,声音轻柔, 好像哄不听话的孩子。

春妮把烙焦的手缓缓的举起来,痛苦的咧了一下嘴,然后听话的张开嘴。

春妮感觉整个口腔里一阵烧灼感,便再也叫不出声音了。

井连波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其实心里焦躁不安。

但他又不能阻止庞四施刑。

庞四盯着浑身颤抖,痛苦到连嘴都闭不上的春妮,心里疑虑:“她还没准真是个疯子!”

“这个女犯,看来得署长亲自来审问了!现在抗日分子都这么少了吗?要用疯子来凑数?怕是怎么抓来的,还得怎么放回去呀!”

井连波的话,让庞四的笑僵在了脸上。

庞四是梁伪峰的亲信,井连波的话他明白,这是讽刺梁伪峰辨人不明,连个疯子都能抓回来。

别看这个张井武(井连波化名)在警署是个文职,人也是书生模样,但是后台很硬,和日本人都能扯上关系,就连署长都对他忌惮三分。

他的话,庞四自然是不敢反驳。

其实庞四也只是想试试,这个女人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现在看来,署长可能真的抓错了,这还真是个疯子。

井连波慢悠悠的站起身,一句话没再多说,直接出了刑讯室走了。

庞四开门喊了两声,立刻跑进来几个人,把老康从柱子上放下来。

没有了依靠,老康立刻一摊泥一样瘫倒在地上,然后被两个伪军架着胳膊拖走了 。

春妮在满身伤痕的老康眼里,看到了一丝鼓励。

随后,春妮也被拖出那间刑讯室,这次没有送去那间单独的牢房,而是送到了另外一间牢房里。

春妮粗略的扫了一眼,牢房里一共五个女人,居然还有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

春妮被扔在地上的干草上,等到伪军出去以后,几个女人立刻围了上来。

她们把春妮扶起来,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春妮立刻哆嗦了一下 。

几个女人开始检查她的伤势,除了手上的烫伤,没有多余的伤痕。

“快,给她点水喝!”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说。

立刻有人跑过来,用一个掉了一大块碴子的破碗装了半碗水过来。

“赵大姐!给!”

春妮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端水的是个小姑娘,看年龄一点也不比她大。

清纯稚嫩的脸上写满担忧和关爱。

她紧紧的拉着春妮的左手。

“来,喝口水,”

被唤做赵大姐的女人把春妮扶起来,半靠在她的肩膀上,把水碗递到她的嘴边。

春妮慢慢张开嘴,一阵剧痛不由得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赵大姐这时候,也看清了春妮口腔里的异样,脸色微变了一下,马上又恢复平静。

来到这里的人,哪个没受过几种酷刑呢!

“李丫,拿几根麦秸来!”

“唉!”端水的小姑娘答应一声,立刻跑到水桶旁边的角落里,拿了几根麦秸过来。

赵大姐向麦秸里面吹了一口气,确定是中空以后,把麦秸的一头放进水碗里。

另外一头放进了春妮嘴里。

春妮轻轻的吸了一口,几天没喝水的嗓子立刻得到了滋润,就连火辣辣的口腔里都有了一丝清凉的感觉。

她忍着疼痛又吸了几口。

冷水入腹,春妮又开始不断的哆嗦。

刚才在刑讯室的时候,屋里架着火盆,最主要的是手上和嘴里的伤,疼得春妮一阵阵冒冷汗 。

回到牢房里就不一样了。

这里的温度仅比外面高那么一点,春妮身上的汗早就褪去了,再加上喝了一点冷水。

冷意上来,忍不住哆嗦。

牢房里只有一床破棉絮,赵大姐拖着一条残腿,把棉絮拿过来,把春妮裹住。

“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赵大姐贴着春妮的耳朵小声说。

都在一个牢房里,彼此总要有个称呼。

同志,多么温暖而神圣的称呼啊!

春妮的眼里涌起泪花,但很快被她控制住了。

她抬起头,胆怯的看着赵大姐和李丫还有另外三张不知名的脸。

眼睛在五个人的脸上来回巡视,并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我忘了,你现在说不出话来!”

赵大姐自嘲的笑笑,把春妮放倒在干草上:“你先休息一会吧!”

然后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其余的四个人,脸上不约而同的现出严肃的表情。

她们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新来的怎么可能只过一回堂呢!

等到身体恢复到他们认为你死不了的时候,还会接着拉你去过堂的。

那样的遭遇,这里的每个人都经历过。

孩子的哭声适时打断了几人心中的思绪。

赵大姐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弯腰从地上抱起孩子,撩开衣襟,把乳头塞进孩子的小嘴里。

小孩用力吮吸,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阳光透过牢房铁栅栏狭小的空隙,打在赵大姐的脸上,浮现出神圣的母性光辉。

春妮定定的看着,这一刻,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就连身上的伤,都感觉没有那么痛了。

“哎吆……他咬我!”

赵大姐嘴角上挑,露出一个只有母亲才有的微笑:“好小子,你把妈妈咬疼了!”

这是春妮第一次知道,娘还可以用另一个词语代替。

妈妈——

这也是春妮第一次知道,万般刑罚加身,都不会喊痛的女人,在儿子没牙的小嘴面前幸福的说痛了。

春妮把自己的头埋在棉絮里,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