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衎辞一起放完纸鸢回来的泱肆,隔大老远就望见缠着凛寒一通质问的慕诺。
对于全世界只有他不知道江衎辞是鬼市主这件事情,他又惊又恼,嗓门都快把房梁给掀了。
“你们凭什么事事把我刨除在外!我好歹也是鬼市的堂主,你们都不问我的意见,就把我掌管的区域关了!”
“我就说我这一年在京城怎么找不到鬼市了,原来是你们抛下我跑了!”
凛寒右边手臂被慕诺紧紧抓着,力道如此之大,他都快觉得这只手有种已经不属于自己的麻木。
“……鬼市所有人都是自由身,只有你背后是丞相世家,鬼市不想牵扯过多。”
九七和七一在一旁看着,九七甚是没心没肺地做出补充和解释:“意思就是,能让你进来做堂主就已经不错了。”
慕诺瞪大了眼睛,气得跳起来,“你们!你们竟然歧视我?”
九七耸耸肩:“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此时正巧走近的徐鸿光就听见了慕诺的一声仰天长啸:“啊——”
徐鸿光懵了一下,“这孩子怎么了?大老远赶来这么有精力呢?”
泱肆本来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转头和自己身旁这个一直默声的鬼市主对视了一眼,也突然有些忍俊不禁起来。
一直到晚上吃饭,慕诺也没有放过凛寒的右手。
泱肆第一次看到有人能让凛寒显出一副无话可说心如止水的神情。
这段时日大家都是一块共桌吃饭。
说起来,这还是泱肆从夜郎世子纪越那儿习来的。
他从不拘于自己的身份,无论真心与否,至少表现得很亲民,不计较身旁之人的身份,可以随时与其融洽交谈,同桌吃饭。
主要泱肆觉得,大家在一起,还挺好,挺热闹的。
尤其今日多了一个人,厨房又多做了几个菜。
终于察觉到自己得到重视的慕诺高兴地笑起来:“小殿下,我送你的酒呢?这个时候酒应当拿出迎接我这个贵客才是!”
泱肆扯了扯嘴角:“喝完了。”
“完了?”
慕诺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下巴都要惊掉了:“小殿下,虽然我不反对女子饮酒作乐,但你这酒瘾也太大了吧!那么多美酒够你喝半辈子了,你一年不到就喝完了?”
这个话痨一旦开口就停不下来:“如此不行啊,借酒浇愁愁更愁,过量饮酒伤身,虽说你已不在京城,但我今日看靖安郡也算是个好地方,你完全可以重新开始新生活……”
他一个人稀里哗啦输出了一堆充满能量的话语,桌上的人都选择不搭腔,他却完全没发现似的,最后还看向江衎辞:“主上你也是,平时要多盯着小殿下一些。”
后者“嗯”了一声,既不反驳,也不解释。
既得不到清平坊美酒,又得不到众人热情回应的慕诺并不觉窘迫,自顾自开始大口吃菜。
他就是有这种能力,活得洒脱自我,随性恣意。
徐鸿光主动和他搭话:“我记得你那丞相老爹可不是个好说话之人,怎么会放任三公子远离京城上这儿来?”
“我爹当然不会让我来,所以我是偷跑出来的。”
泱肆顿了顿,望向他。
其实他来与不来,泱肆都不会介怀。
虽然总是摆出一副嫌弃他的模样,但她心中倒也真的把他当作了不可多得的挚友,他愿意在任何时候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尽自己所能给予她最大的帮助,泱肆觉得已经足够了。
如此颠簸而来,全然不顾日后回了丞相府应当如何交代。
仅仅只是为了当初在城门外的那一句“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不过,也是我二哥助我来的,要不然我哪有那么多金银做盘缠?”
他的钱财,当初都用在清平坊买酒了。
甚至抵押了父亲为他买的宅院,迫于父亲大人的威压,他不得不攒钱赎回来,所以身上基本上没什么存银。
此人突然神秘兮兮的,似笑非笑地道:“你们知道我二哥为什么要帮我吗?”
他扫视一圈桌上的众人,一副快问我快问我的表情。
泱肆略微猜到了一些,但没有出声。
还是徐鸿光比较给面子,对于小辈都有种不由自主地和蔼:“为何?”
然而这个原因得告诉除了他之外的人才有意思。
毕竟其他人才知晓其中的来龙去脉。
于是慕诺笑着看向徐鸿光,却是在对其他人说:“他让我去一趟桃疆,替他看一眼嫂子!”
靖安与桃疆同处北疆,离得不算远。
“他该自己来。”
泱肆出声:“他不能总是这样,把自己困在原地。”
闻言,慕诺的神情也黯淡了些。
这一年来,公子府表面上看起来与从前无异,二哥还是一如既往地生活,去宫里上朝,去南院任事,一切按部就班,一切照常。
只有他知道,自从二嫂离开后,二哥每一日都活得十分麻木,本就不善言语之人更加无法喜形于色,以前偶尔还会厉声教训自己几句的二哥,不论慕诺做什么,在他面前胡闹,他都充耳不闻,事不关己。
他不开心。
他好像从没开心过。
在嫂子离开后,他更加没法拥有名为快乐的情绪。
以前,他是在自己面前筑起高墙,将自己保护起来,对所有人和事都施予防备,可现在,他在高墙外又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没有人能打破,他也不愿走出来。
直到,那日慕诺在他面前提起,自己要去靖安看望小殿下。
那整日沉闷之人才终于肯望向自己,将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
凛寒脸上的神情也僵住了,随即他皱起了眉,甚是不悦:“他装给谁看?当初绾绾在公子府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不都是拜他所赐吗?”
被施予鞭刑,被罚跪整日,被当作奴隶使唤。
她过得多辛苦,凛寒是知道的。
慕诺虽然喜欢自己这个嫂子,但也不容许别人说自己的二哥一句不是。
“我二哥最初有疑心不是应该的吗?他后来可是再没为难过嫂子,还一直帮她呢!”
凛寒哼了声,才不领情:“那又如何,没法掩盖他伤害绾绾的事实。”
“就是因为他无法原谅自己,所以他才让我来的!”
慕诺一急,一股脑就往下说。
慕蔺从不表达自己,但那毕竟是他叫了二十年二哥的人,他心里想的什么,他在悔什么,他为何把自己一日又一日地困住,慕诺是最明白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