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晚。
泱肆根据慕诺给自己的通行证,确定了今日鬼市开市的地点:皇城东海岸,曦月湾。
上面用金丝绣着:月亮东升西落,太阳南上北下。
按理说,太阳不可能南上北下,而月亮与太阳同升同落,但是月初的月亮,却是在凌晨升起,傍晚落下。
所以东升西落,南上北下都是障眼法,只留下日和月。
可是京上有关于日月的地点很多,诸多亭台楼阁、桥廊榭舫以日月为名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为什么统统都不对,却是一个海湾呢?
泱肆一开始也无从下手,直到她在那块丝帛通行证上,闻到了一缕海盐浸过的味道。
曦月湾是皇城东海岸的一个港湾,很多渔民都会从这里出海打鱼,但是到了冬季,由于天气恶劣,海上风浪大,渔民的数量就会大幅度降低。
主仆二人骑马在夜色中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前方黑色的海面上一片灯火通明。
下了马走近,可见海岸边停着一艘巨大的船舶,船上亮着无数烛火,照亮了大片海域。
舷梯口站着两个人,皆戴着半脸骷髅面具。
泱肆将慕诺给自己的面具戴上,侧过脸吩咐阿烈:“你在外守着马等我。”
阿烈应下:“是。”
她把通行证递给其中一个人,对方接过看了一眼,点点头示意可以进入。
泱肆登上船,一面走一面观察。
鬼市,她前世偶然进过一次,这一次除了地点和上次不一样之外,没有什么不同,这里所有的人,不论是买或者卖,都戴着面具,互不相识,互不干涉。
它是从夜市中脱离出来的一种新的市集,这里的买卖通常是寻常夜市上不能做的或是少见的,因此这里汇集了鱼龙混杂的人和物。
泱肆走进去一些,听到上面传来鼓声,她抬起头,在最上层的甲板上,架着两个巨大的大鼓,两名壮汉正手执鼓槌卖力地击打。
与此同时,船舶离岸启航,驶向了大海。
她大概观察了一下,这个是一个类似于井式结构的船舶,中间是空的,至少有五层,每一层又划分不同的区域,买卖不同的东西。
这么大的船,再看这个人声鼎沸、人流涌动的程度,少说也得有几千人。
能够召集这么多人来到这里,这个鬼市主很不简单。
泱肆不禁喟叹,啧啧啧,就为了这几个时辰的交易,造一艘这样的船,难怪一个月才开一次市。
她从舷梯上来的这一层是第三层,正处在中间,因此这一层的人最多,卖的也是通常意义上的奇珍异宝,古画古玩等。
趴在木围栏上观察其他层,但是太远都看不真切,发现最下面一层人最少,应当是更为稀罕难见的东西。
那哪里是死侍的区域?
她拦住一个过路人,笑问:“抱歉打扰了,我是第一次来,请问这死侍该去哪里买?”
被问的人回答:“你下二楼去看看,应当是在那儿。”
泱肆道过谢后,从旋梯下到第二层,又走了大半圈,终于看到其中一个舱室中,站着一排排乌泱泱的黑衣人。
他们皆身高体壮,泱肆踏进去,显得异常娇小。
有个人走过来,显然是掌管这个舱的舱长,他直接了当问道:“姑娘需要多少人手?他们都是新招进来的,个个身手不凡,关键是,肯卖命!”
泱肆人小气势不小,抱着手臂煞有其事地看了看这些死侍,最后不是很满意地问道:“都是新手?没有之前干过的?”
舱长一听,以为她这是不信任,忙道:“姑娘你可别小瞧了他们!你可得相信,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进鬼市上交易的,这些人在进来之前肯定是经过严格筛选的!”
“行了,”泱肆抬手打断他的废话,“我只问,有没有老手,一直就在鬼市的,最好是上个月就在。”
舱长眼睛一转,听出端倪,道:“只怕姑娘不是诚心来买人的吧?”
“我就是来买人的,只不过我需要的不止是只懂得蛮拼蛮闯之人,若只是些新人,不可大用。”
泱肆本想从上次交易就在的死侍入手,看看能不能探查到一些信息,可是眼下这个情况,不仅是舱长,连这些死侍这全都一言不发的模样,她便知这条路行不通。
看来这些都是鬼市的规矩,这鬼市果真是如传闻所言,保护所有在这里交易之人的信息,连死侍都保护,这样既让人可以安心在这里交易买卖,又避免了多生事端。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暂时作罢,若是惹人生疑,这茫茫大海上,她想逃也有门无路。
她道:“不过既然都是新人,那便算了。”
舱长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唤来身旁的侍从,在他耳旁低声吩咐:“让人暗中盯着她,还有,去通知堂主……”
估计要到破晓之前,鬼市闭市,船才会靠岸。泱肆又在这一层转了一圈,最后走到旋梯处,想再下到下一层去看看时,发现自己身后跟了尾巴。
难怪她一出来就觉得似乎有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看来还真是被盯上了。
警惕性如此高,任谁也不敢胡作非为。
她快速观察下面的环境,此时有两个衣着雍容富贵的男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走上来,似乎是喝了不少酒。
泱肆与他们擦肩而过时,伸出脚绊倒其中一个,另一个也连带着扑通摔下去,偏偏这人下意识拽住了前方一女子的衣带,摔倒时将人的衣带扯下来,害那女子衣裙散开。
“啊!流氓!”
只听得一声惊呼,那女子回身过来,一手拢紧自己的衣服,对那两人拳打脚踢,闹出不小的动静,惹来一群人的围观,一时堵在了楼道间。
泱肆趁混乱中连忙走到第一层。
下来才发现,这里的烛火比其他层要昏暗许多。人确实很少,只见廊间偶尔有人经过,而且每个舱室的门都关着。
她没来得及多想,随意推开其中一扇门走进去。
然后站在门前,聆听外面的动静,确定那些人没有跟上来之后,她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处的这间船室上来。
只是还没回身,她就定在了原地。
有人!
这个房间只有一个人,听呼吸声应当是个成年男子,他似乎坐在桌旁,对她的突然闯入,并没有表现出震惊和意外,而是仍旧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
看这层的情况,这里的人应当都是有来历的,泱肆心想,既然人家不动,她就最好识趣赶紧离开。
正要拉开门时,却听到身后之人开了口。
“既然来了,何不坐下共饮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