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关头,晚明帝王心知肚明,却无一敢于触动卫所制之根本,皆因其中纠葛盘根错节。首要者,此制乃太祖高皇帝遗训,犹如金石之约,不可轻撼。想当年,太祖挥鞭定乾坤,自信百万雄师自给自足,不扰民间一粒粟。他视卫所制为旷世杰作,殊不知,此实为府兵制之变种,士卒战时为兵,平时耕田,收成除自给外,亦供军需。
初时,卫所制尚能熠熠生辉,然时光荏苒,兵士久疏战阵,渐成农夫之态,将领更将土地私吞,军户沦为佃农,战力尽失,装备自筹,地无一分,何以置甲?于是逃亡之风盛行,卫所渐成空壳。
崇祯帝所提之策,实为利国利民之良策,于百姓、军户而言,犹如久旱逢甘霖,然于文官、宗室而言,则如惊雷震顶。内阁首辅温体仁闻讯,急呼:“陛下,清田、撤卫、转丁,皆系国本动摇之举,宜深思熟虑,勿轻启战端!”言罢,满朝哗然。
实则,崇祯帝早有谋划,仅言将来或行之,温体仁未料其竟雷厉风行,措手不及。陈奇瑜亦出班附和,非有异议,实因户部之事已令其焦头烂额,再添重担,恐难胜任。众文官多持观望,恐政策突兀,累及自身。
成国公朱纯臣见状,挺身而出,以武官之首的姿态,力阻撤卫,言辞凿凿,皆以祖制、国策为由。勋贵们更是群起响应,卫所虽空,土地犹在,世袭军职,利益攸关,一旦撤除,地财皆失,税赋加身,岂能坐视?
崇祯帝见状,面沉似水,冷言问道:“诸卿欲以死谏乎?朕倒要瞧瞧,是何等忠臣!”此言一出,满殿皆惊,温体仁亦汗湿衣襟,深知死谏已成禁忌,谁触霉头谁遭殃。
温体仁再谏,言辞婉转,喻之以理:“陛下圣明,然事有缓急,欲速则不达。去年之事,陛下尚记否?微臣担忧步伐过大,恐生变故。”陈奇瑜亦急忙撇清,坦言力有不逮,恐难兼顾。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皆为私利所驱。然历史车轮滚滚向前,任何阻挠,终将被时代洪流所淹没。
此刻之户部,非往昔可比,它犹如集财政、民政、国土、货币大权于一身的巨擘,尚书为舵手,侍郎辅之,陈奇瑜纵使分身有术,亦难应付这千头万绪。
他心中五味杂陈,忆往昔,为筹措军需,衙门几近倾覆,须发间更添几许沧桑。今朝事务繁剧,恐又将树敌无数,周遭勋贵目光如炬,寒意逼人。
崇祯帝一言既出,满座皆惊。勋贵们进退维谷,死谏则恐爵位不保,无言则觉权益受损,不似文臣,门生故吏遍天下,能言善道,激起士子共鸣。
“陛下,臣非敢死谏,唯觉此举欠妥,太祖遗训……”话音未落,崇祯帝已怒目而视:“勿再提先祖,朕意已决,天命、祖宗皆不足恃,变革势在必行,勿需多言。若真为社稷计,何至今日之困境?
尔等神色各异,莫非以为朕不知其中利害?朱纯臣,你家田连阡陌,心中可有数?需朕一一指明否?
土地兼并,民不聊生,饥寒生乱,尔等置身事外,待朝廷平寇之时,又何在?祸由自取,却欲朕背负骂名?
休想!”崇祯之言,如雷霆万钧,朱纯臣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往昔,此类事多暗箱操作,崇祯却一反常态,直言不讳,厌恶迂回曲折,力求公正无私。他行事光明磊落,不屑于既做恶事又饰美名之举。
朕洞悉尔等忧虑之源,国之大计,必触动旧秩之根基,尔等为皇室栋梁,蒙国恩三百年,望于国难之际,能奋勇当先,而非绊脚石也。
至此,朕特颁殊恩:凡自曝侵地者,既往不咎。然,若阻户部清田、逆卫所变革、抗摊丁入亩之策,朕必严惩不贷,宗室百姓,一视同仁,绝无姑息!言罢,崇祯皇帝目光如炬,直视朱纯臣。
实则,朕对尔等勋贵,并无多虑,皆是安逸五军府之爵爷,京营兵马,尽在朕掌握。边军、秦锐、白杆、天雄,皆为我所用。国库充盈,户部粮足,朕手持钱粮兵马,改革势在必行,犹快刀斩乱麻。
“户部之事,当以商税为先,每州遣一干吏,辅以厂卫之力,此乃国本之固。事成,朕必厚赏。遇阻,可直接禀朕,朕自处置。卿放手为之!”崇祯帝对陈奇瑜谆谆以嘱。
陈奇瑜闻之,虽感任重道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遂咬牙应承。
非朕急于求成,实乃时不我待。大明广袤,一策一行,皆需时日,众策并举,非十年不能竟其功。然朕之心,首在安民,民心稳,方可图北疆之患。
虎墩兔、李自成,皆朕布局之棋子,意在为大明赢得喘息之机。朕之布局,非仅眼前之敌,更在长远之计。
自古以来,北患扰攘,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皆难逃其困。匈奴、女真、鞑靼、瓦剌,乃至建州女真,千余年间,游牧民族更迭不休,唯中原王朝,始终是其眼中钉。犯边之事,史不绝书,将士捐躯,百姓涂炭。今朕欲破此千年困局,非国力雄厚不可,更需上下一心,内政稳定,兵强马壮,方可克敌制胜。
流寇之患,仅为一隅;北疆之敌,亦非终极目标。朕之志向,远在天边,星辰大海,乃吾所向;盎格鲁萨克逊、红毛尼德兰、碧眼弗朗机,皆在朕之蓝图之中。然此等壮志,朝臣难解,故朕深藏不露,唯待时机成熟。
孤家寡人,非朕所愿。夜深人静,独酌自饮,苦闷难当。愿有知己,共谋天下。然,此世唯朕清醒,孤独难言。
“父皇何故愁容?”皇太子朱慈烺稚声入耳,打破沉寂。七龄稚子,不知世事艰辛,唯见父皇笑颜渐展,父子情深,尽在不言中。
朱慈烺含笑依偎于崇祯龙椅之畔,宛如稚子待哺,静候父皇的天籁之音。王承恩则在一旁,慈目含笑,纵容这份难得的温情。太子轻坐龙椅,虽显僭越,然王承恩深知崇祯胸襟宽广,不予置喙,以免扰了这份难得的父子情深。
此刻,崇祯皇帝更显慈父本色,与朝堂上的威严判若两人,王承恩心中满溢欣慰,誓要守护这份和谐,若有谁胆敢破坏,必遭其雷霆之怒。
“父皇,何不向儿臣倾诉心事,何故忧虑?”朱慈烺左手托腮,一脸渴求,宛如静待花开。
崇祯轻叹,举杯对月:“儿啊,父皇忧国忧民,知天下珍宝无数,却无暇亲取,你若是我,岂不烦恼?”
“父皇所言之宝,儿臣愿为前驱!”朱慈烺目光炯炯,坚定如初。
“彼宝远在天边,种类繁多,香料、橡胶、珠宝,金银如山,数不胜数。”崇祯娓娓道来,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无论多远,儿臣誓必取回,望父皇明示路径。”
崇祯闻言大笑,转向王承恩:“王大伴,你看我这儿子,志气可嘉!”
王承恩笑答:“虎父无犬子,皇爷乃真龙天子,小爷自非凡俗之辈。”
“好!吾儿听仔细了,这些宝藏所在,你既已应承,便需言出必行。”崇祯语气中透着几分严肃。
“父皇请讲,儿臣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朱慈烺伸出手指,誓约如山。
“倭国有银矿,雷州以南,群岛密布,香料宝石,应有尽有,更有奇果,香臭交织,却味美异常。”崇祯缓缓道来,引人入胜。
“莫非是臭豆腐?”朱慈烺好奇插话。
“非也,此果远胜之,勿再戏言。”崇祯轻斥,继续道,“彼地港口,战略要地,若为我大明所占,财源滚滚,国运昌盛。”
“儿臣愿先取港口,以固根基。”朱慈烺胸有成竹。
“吾儿智勇双全,自福建出海,东南而行,直至尽头,有巨岛横亘,金银满山,然海外世界,更藏无尽奥秘,待你探寻。”崇祯言语间,已是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