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闵悉进了房间,想起自己明日去拜访云霁外祖一家,探望他的幼弟,自己什么都没准备,明天得早点起来去逛街置办礼物。
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去找云霁说说这事。他刚打开那扇通往浴室的门,便遇上了正端着油灯朝这边来的云霁。
云霁面上一喜:“九弟,你是在等我吗?”
闵悉转身回房,就知道这家伙必定会得寸进尺,这本来就是他安排自己住这里的原因:“想找你说几句话,你既来了,那便正好。明日去看望你外祖和弟弟,总要带点礼物去吧,我可是什么都没准备。明天早点出门,去街上转转,买点礼物。”
“好!”云霁跟着进门,把房门给关上了,把灯放在床头方凳上,“睡吧。”
闵悉走到桌边坐下:“下午睡太多了,还不困。我看会儿书。”
“那我陪你。”
四书五经跟闵悉学过的那些书比起来,那真只能叫薄薄的几本,可千百年来,人们已经把这些经典钻研出花来了。所谓一千个读者便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四书五经的读者又何止千百个。你自认为读透了它们,有了自己的见解,然而考试的时候,答案虽非唯一,却要投考官所好,否则你就等着落榜吧。
闵悉初涉这些典籍,觉得晦涩难懂,看得哈欠连连,本来没有困意,这会儿都瞌睡连连了。
云霁注意到他的状态,提议:“困了就早点睡。”
闵悉无奈地揉了一把脸,苦恼地说:“七哥,怎么办?我一看这书就犯困啊,我可能不是读书的料子。”
“那你以前读你们的书犯困吗?”云霁问。
闵悉摇头:“除非真困了,才会想睡。可能是我还未读出这书的好处来。”
云霁想了想:“还是去书院吧,听夫子讲解,应当会好许多。”
闵悉叹气:“到底还是年纪大了,没有小时候上学效率高。”
“无论如何,先试试。”云霁担心他读不下去,不愿意读了。
“好。”读书最佳的年龄是20岁之前,那真是记得又快又牢,过了这个年纪,就需要更多的时间了,好在理解力强了些。闵悉也觉得自己不能就被这点小困难给打倒了,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本科生,要是在古代连秀才都考不中,那也太丢现代大学生的脸了。
闵悉在睡梦中,回到了高考考场上,那些他曾经烂熟于心的题竟有半数看不懂,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云霁早就起床了。窗外隐隐传来迭戈和小霸王嬉闹的声音。
闵悉一脸疲惫,想起那个已经模糊的梦,他很久不做参加高考的梦了,大约是昨晚看书的时候担心自己读不来那些书,无形间给了自己压力。
他还陷在那个可怕的梦中没回过神来,听见了敲门声,外面传来了云霁的声音:“九弟,起来了吗?天色不早了,你不是说还要去逛街?”
闵悉答一声:“起来了,马上就好。”
闵悉掀开被子,冰冷的空气让他一个激灵,人顿时清醒起来,他赶紧起来把层层叠叠的衣服套上。明朝中晚期流行宽松的道袍,这得身量高的人穿着才好看,比如云霁那种身高的人穿。闵悉只是中等个子,所以得在腰间束个腰带,不然整个人都显得臃肿。
道袍外面再穿个氅衣,这就是这个季节的衣服了。因为过了穿袄和裘的季节,为了御寒,得穿上四五六七层,这是有钱人才能这么穿,穷人谁买得起这么多的布料?
好不容易穿好衣服,闵悉将门打开,云霁正在外面的厅里翻看一本账册,见他出来,说:“起来了?给你准备了牙刷和青盐,漱个口洗个脸。是吃早饭出门,还是出去吃?”
闵悉一手抓着长发,一手拿着梳子:“家中做好了,就在家中吃,没做好就出去吃。”
云霁过来,接过他的梳子,替他梳头发。闵悉也不跟他抢,转过身去让他帮自己梳头。在欧洲时,他也就是梳个髻在头顶,别个簪子就行,顶多进厨房的时候再戴个幞头,但是回到大明,还挺麻烦的。束发之后,必须要戴网巾,这是规矩,不戴网巾则认为是不文明的行为。
像在北京这样的天气和气候,戴网巾外,还要戴个帽子,一是为了挡风,二是为了防尘,毕竟太干燥了,如果不戴帽子,一天下来,头上就全都是灰尘,天天洗头?那不是要人命呢么。
陶盛提着热水过来,看到云霁闵悉束头发,戴网巾,不由得吓一跳,忙放下手里的壶:“表少爷,我来,我来!”
云霁道:“无妨,我替他弄也一样。”
陶盛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旁,觉得是自己失职了。
闵悉从云霁手里接过帽子戴上,问他:“正了没?”
“正了!”云霁眼中有赞许之色,显然很是喜欢。
洗漱完毕,吃了早饭,闵悉和云霁一起出了门,没带迭戈和老修斯,安排陶兴陪着他俩去逛街,毕竟他们语言不通,在陶府也不能随处闲逛,会是非常无聊的一天,还不如让他们自己上街去瞧热闹。
云霁领着闵悉去了自家铺子,挑选了一些礼品,闵悉结账的时候,云霁对掌柜的说:“记我账上。”
闵悉愕然地看着他:“不是我去探望吗,怎么还让你掏钱?”
“咱俩的钱分过?”云霁瞥他一眼。
闵悉想了想,还真是。
云霁含笑道:“礼物是你挑选的,这就够了。”
闵悉还能说什么?“给你弟弟的礼物,我得自己买。”
“好!”云霁从善如流。
闵悉打算给云霖买个长命锁之类的金饰,毕竟不到三岁,吃的穿的玩的不上档次,文房四宝还太早,算来算去,还是金银饰品最合适。
闵悉看着马路对面挂着云祥金铺的店铺:“那也是你家的吧?我们去那边买,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云霁摇头:“不是。你没注意到关着门,已经查封了。”
闵悉仔细一看,门上果然贴着封条:“被你们族人买走了?”
“是,一千两银子就买走了整个铺子。”
闵悉忍不住骂了一句:“靠!前门大街这么大个金铺才1000两银子?”
“光铺面就不止1000两银子,还有存货、云祥号的招牌、我家养了几代的金匠。我只能说他们居然给了钱,竟然没有直接抢。”云霁冷笑。
“这也跟抢差不多。这官司要是还胜不了,说明这天子脚下都没公理可言了。”闵悉说。
“不是官司能不能胜的问题,而是我担心打完官司,那些铺子全都只剩下空壳了,他们恐怕早就把存货、匠人、客商全都转移得差不多了。”云霁眉头紧锁。
这确实是令人头痛的事,这几年云霁都不在家,也不清楚那些账本,那些被告肯定会趁机把以前的账本全都销毁,让账目死无对证,只给云霁留个空壳。
“总不能所有的都这样吧?”闵悉不死心。
“我是见到云霄之后,跟他对账目才发现铺子被卖的事,虽然我马上去报了官,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转移货物。我估计铺子应该已经不剩多少了。”云霁说。
说实话,闵悉当初也没想到这点,否则会提前让云霁做好准备,暗暗调查,直接报官查封店铺,谁知道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本家竟会贪婪至此!
“你们族里就没有讲良心的族人?”闵悉问。
“当然也有,但也没什么话语权。”
闵悉拍拍他的背安慰他:“没事,至少咱们还回得及时,没等他们完全搬成空壳。官司肯定能赢,就是不知道要打多久。”
这种家产侵占官司最难打,尤其云霁还不清楚自家家底。
云霁叹气:“不想那些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没有了咱们可以再挣。但是绝对不能让那些人好过!”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能让那帮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得让他们吃牢饭!”闵悉说。
两人说话间,到了另一家金铺前。闵悉挑选了一圈,最后给云霖挑选了一个金项圈,他估摸着长命锁镯子之类的肯定早就有人给他买了,项圈重样的可能性小点,而且足够大,显得有诚意。
这个金项圈将闵悉的钱袋子给干空了,他拿着装项圈的袋子,说:“我这义兄也算是诚意满满吧,见面礼分量够足,倾家荡产了都。”
云霁听完忍不住轻哼一声:“你对他那臭小子确实够好的!面都没见呢,就给他买这么大一项圈。”
闵悉斜睨他:“你总不至于吃你小兄弟的醋吧?”
云霁撇了撇嘴角,没说话。
两人又去书斋买了些文房四宝,带去给闵悉的外祖父和舅父们做礼物,这才赶着马车去往陶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