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和的家并不在养生山庄,我和凌妙然跟着她坐上了其事先停放在山庄门口的白色保时捷卡宴,苏太和平时穿着挺素雅的,真没想到她的日常生活原来过得那么滋润,既然坐上了豪车,那自然是要去去车子匹配的豪宅咯,车子沿着附近的山路飞驰了二十分钟后,一座古朴的中式庭院出现在我眼前,这座庭院看着并不大,里头的房子也没我想象当中的奢华,而是典型的苏式建筑,远看之下,倒也颇为风雅。
苏太和把车子停在了庭院旁边的车库里,随后用钥匙打开了院子的木质大门,在她推开门的一瞬间,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座秀峰碧水的寿山石造景,院落的两侧种植着各种名贵花卉,其中以茶花和杜鹃最多,不过当下离来年开春还早的很,花草亦还在储备养分,所以虽枝叶繁茂,但还未染红妆。
院内楼房呈现“凹”字形结构,一共三层,看着占地面积应该在两百平左右,比我预想当中的豪宅确实差距甚远。楼外每一层的红木走廊上,都挂着一盏六边形长灯笼,看着和走马灯还挺像,即使现在是白天,灯笼里依旧跳动着拇指节大小的火光,一股淡淡的药香从灯笼里头徐徐飘出,药香当中,我闻着有艾草、苍术、白芷和佩兰等多种药材的气味儿,想来这灯笼里的烛火平时不仅可以用来照明,同时还有着驱虫的作用。
“闻出来了吧?”
苏太和问我道。
我:“嗯,能想到用药香萃取液融合动物油脂来制作香烛驱虫,这点子恐怕也只有杏林家宅里才能见识到了。”
苏太和笑道:
“嗐,说杏林家宅,就是山里虫子多,尤其是的夏天,可烦人了,所以我妈才想到用东海巨鳌的油做原料,配合一些具有芳香气味的药材一同做了这种蜡烛,这法子在我家已经用了好多年了,确实挺好用的,但巨鳌的油很难弄到,再加上制作成本太高,所以也就没法在山庄里按照这些灯笼。”
苏太和一边跟我和凌妙然解释鳌油蜡烛的事情,一边打开苏宅客厅的大门,和宅子外表一样,客厅也是预料当中的古色古香,墙上挂满了的国内各种名家的字画,单就这么看着就觉得应该不下七位数,客厅里没有电视,一整套明制的黄花梨桌椅几乎占满了大半个客厅,仅剩下的一部分空间里,靠墙放置着两个紫檀木架,架上则摆放许多奇石玉器,这里是江西,青花瓷自然是少不了的,不过奇怪的是,与旁边的玉器不同,这里的瓷器看着似乎都是补过的,且大多数都还残留着缺口。
“这些是在景德镇那边淘来的。”
苏太和对我和凌妙然解释道:
“这些玩意儿虽说都是残次品,但你们可别小瞧了,据我爸的说法,它们都是明清时期,官府为皇宫制造的产品,由于许多在当时烧制尚不够完美,所以只好就地摔毁,日积月累之下,如今有不少还沉淀在泥土里,现在的古董商一看这也是商机,遂雇人把瓷器残片从地里挖出来再找高手锔好,然后便专门卖给想我爸那样半懂不懂的藏家,你们看这些东西,反正按照我爸听来的说法,当今很多博物馆里还存放着与这些破玩意儿同款的皇家藏品,信不信的,由你们咯。”
这种有钱人的玩具,我还是看看就好,苏太和招呼我和凌妙然坐下之后没多久,她便着一小叠钞票心急火燎的让我们跟着她离开了苏宅。
“动作不快点不行啊二位!”
苏太和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之前有一次我拿私房钱被我妈给逮个正着,一万多块钱呢,当场就她给全数没收了,害得我不仅被她还关了一个月的禁闭,还要绞尽脑汁想法子再找个安全的地方藏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到现在我一拿私房钱就心急肉跳的,生怕那母老虎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私吞了我的血汗钱。”
苏太和丝毫不惧的山路的崎岖以及她那极其一般的车技,一脚油门疾驰在半山腰疾驰而过,眼看就要晕车,我和凌妙然赶紧闭目养神,尽可能不让胃里的东西反馈出来。
车子一直往城郊方向行驶,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后,我们穿过一段二级路,苏太和车头一转,直接开到了一座村庄路口。村口外停满了车子,货车、皮卡,越野、房车应有尽有,但车内却是空无一人,而从村子周边的荒凉程度来看,这里八成是一座空村。
苏太和一关上车门就领着我和凌妙然往村子里头走,嘴里还不停地对我们催促道:
“快点儿,快点儿,他们上午就到齐了,等太阳一下山,斗宝就开始,时间有点紧,咱们现在得跑着去了!”
由于一切都是那么突然,我到现在都还没清楚到底什么是斗宝,见我一脸懵圈,凌妙然则跟我解释道:
“斗宝这种事情自古有之,正所谓行家之间无朋友,不同的行业为了提高自身的业务竞争力,自然得想个法子把同行给比下去,不过万事以和为贵,拳打脚踢和偷奸耍滑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够的,所以古代商户们就想到了一个看着尽可能公平的比试手段,那就是斗宝,这斗宝说白了,就是商户们拿出自己最得意的宝贝,与竞争对手手里的宝贝依照各种相关的行业标准,让德高望重的中间人来对他们的东西进行测评,品质最优着当然就会生出。”
“至于杏袍会的药师斗宝,我现在只好长话短说,这种斗宝一开始杏袍会的人只当中间人,但随着杏袍会的规模越来越大,大量的引虫药师为了镀金,纷纷加入到了杏袍会门下,所以之后的药师斗宝,基本上就成了杏袍会的一场内部比赛,胜者自然就会在他们内部迅速提升名望,甚至会得到杏袍会的高层重视,但杏袍会的高层们出于对晚辈的照顾,也是为了避免成员之间因为斗宝而变得不团结,便决定从这个世纪初开始,药师斗宝就必须由杏袍会各分会推选出来的晚辈来当选手。”
凌妙然偷偷瞄了一眼跑在前面的苏太和,然后凑到我身边,悄悄的对我八卦道:
“像苏太和的母亲,荀芷薇就是在十几年前的药师斗宝里,连续三天的比试全部夺冠,一举拔得头筹,从此在杏袍会的地位就像坐火箭一样,升得飞快,到了现在,人家直接就当上了心袍会总会的二把手。”
我在听凌妙然跟我阐述药师斗宝的同时,视线快速观察了一下村子四周,和我推测的一样,这里的房子基本上已经空了很久,都是黄泥瓦房多少都已经出现了残缺,而我的鼻子里也闻得出,这些房子里头几乎已经没有多少活人的气息。
直到我和凌妙然跟着苏太和跑到一处大宅子前,看到那里已经站满了人,他们或男或女,有老有少,绝大多数都穿着杏色的长袍,苏太和来到人群中,迅速扯下她自己脖子上的珠子,珠子很快就变成了覆盖在她身上的长袍,苏太和转头冲我们使了眼神,让我们继续跟着她往人群里头挤。
起初还真有不少人为此不停地冲我们抱怨着,直到有人看清给我们带路的乃是杏袍会的苏家大小姐之后,穿着杏袍的一干人等立马识趣的弹开身子,恭恭敬敬的为我们三个腾出了一条羊肠小路。
等到我们仨来到人群的最前头之后,看到几个身材高大的杏袍人士正努力的拦住那些试图更进一步的人群,这些拦路者双手展开,宽大的袖口在他们彼此之间连成了一条线,我的嗅觉告诉我,这些人那高大宽厚的身躯正不停地往外溢着大量的内息,他们一个个的,神色凝重,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咒语,似乎是在给我们眼前的这栋老宅子封上一层结界。
我:“这里是怎么了?”
苏太和:“这座宅院已经有三百年了,十年前,我们杏袍会跟你们的南部分院有过一次对彼此都很重要的合作,经你们院里允许,我们得以将一口棺材封在了这座宅子里,那棺材里头放着一具绿毛尸,这东西毒得很,最适合拿来炼药,我们把它养在这儿,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同门把它炼成药丹药,如今杏袍会人才济济,正好可以用来让大伙斗宝用。”
凌妙然:“这么说,你们的人已经有人进去斗宝了?”
苏太和:“还没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僵尸总要到夜里出来晒月亮,现在太阳还下山,这么早派人进去,那就不好玩儿了。”
我:“那你干嘛不进去玩玩儿?”
苏太和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
“我也想呀,只是咱们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苏家的人,一律不可以参与药师斗宝,我能有啥办法呢?”
随着太阳逐渐往西方的地面下沉,围观群众的心也开始逐渐激动起来,就在我满心期待的等着看热闹之时,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儿伴随着一个女人突如其来的话语声,顿时将围观人群的注意力从面前的宅院转移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哟!这不是玉京门的凌大掌门嘛!”
只见人群中,一个身材平瘦,个子矮小的年轻女子不知在何时发现了凌妙然。那女子大概在三十岁左右,一头长发垂臀下,蛇精一样的脸上浓妆艳抹,与周围的很多人不同,女人的身上并没有穿着杏色长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深紫色的普拉达连身裙,尽管女子看着应该不到一米六,但其脚下一对黑色的恨天高还是在努力着将她那瘦如筷子的短腿尽可能的拉长了不少。
女子的这一席话,阴阳怪气,明显是想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调动到凌妙然的身上,而且她成功了,她的话音刚落,人群里立马浮动起各种各样私语声,他们的话语里,有对凌妙然的意外,也有对她所谓四大奇人称谓的质疑,更有对她和玉京门今日里的八卦,他们的话好似一只只闻到了腐臭的苍蝇,不断地在我和凌妙然耳边嗡嗡不休,着实让人心烦意乱。
不过,凌妙然向来就不是怕事儿的主,恰恰相反,以她那傲骨的性格,不管是谁,只对方敢犯贱招惹她,她定会以最倔的脾气,跟对方死扛到底。
见周围的人已经认出了自己,凌妙然索性也不再低调,她转过身面向刚刚那女子,用充满着鄙视的目光,冷冷地回应对方道:
“噢,我还以为是谁呢,害得我扭头找半天,原来在这儿啊,凌妙兰,好久不见啊,本掌门先前听说你外嫁到了东南亚,怎么?如今是吃不惯那边的冬阴功,跑回国挣外快来了?”
那个叫凌妙兰的女子似乎早就料到凌妙然定会回怼自己,遂即使已经听到了身后也传来的关于她自己的闲言碎语,但依旧故作镇定的回击凌妙然道:
“嗐,你没出过远门自然是不懂,这海外的生活啊,还就是不一样,天天不是逛商城就是在别墅外边的沙滩上晒太阳,无聊了就让下人开游艇到印度洋去转转,在船上和姐妹们打个麻将解解闷儿,要不是老公非要来这儿凑个热闹,我是真懒得回来这里吸汽车尾气,哎这不,才来两天,皮肤都被这里的空气给熏干了。”
“倒是你,你们不是不爱看其他门派的事情嘛,怎么今天有空来这儿,啊,也对,毕竟你们玉京门现在的海外业绩这么差,是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总不能祖祖辈辈都待在井里,你说对吧?”
女子的阴阳怪气着实让人恶心,好在凌妙然也不是吃素的,见对方直接“宣战”,她也不再藏着掖着,走上前就是一顿开怼:
“药师斗宝向来是布衣界里的一件大事儿,我们引虫师历代师承老祖宗们的手艺,自然是要让其随着时代发扬光大的,互相学习,共同进步,才能让引虫术这个华夏瑰宝得以愈加全面,所以我一当上掌门就跟门内子弟说过,一定要多跟外界交流,好好向其他同行们的多学习学习,不过可千万不要忘本,出国交流可以,但像趁机找外国组织庇护,换国籍,买祖宗的事情,咱们是绝不能做,谁要是做了,就是玉京门的敌人,对于这种叛徒狗,即便是极珍院不收拾,我们玉京门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们!”
凌妙然的话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不仅简单粗暴的戳中了凌妙兰的死穴,还直接割开了对方的遮羞布,这下子,知道凌妙兰的,和像我这样先前对她不了解的,当下多少都对她的来路都有了一个负面的认识。
听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讨论起自己的过往,凌妙兰气的满脸通红,但她也没就此打住,而是将焦点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她那如同猫一样的双眼不怀好意的瞄向了我,开始继续开启阴阳腔调对凌妙然说道:
“嚯,我说怎么现在凌大掌门说话的底气这么足,原来是榜上了人家官二代啊,恭喜啊凌掌门,你和玉京门不仅从此有了个硬后台,说不定就连金毛犼都能纳入到你们家的藏宝之中,让人羡慕咯,不过我还要善意的劝导一下……”
凌妙兰盯着我说道:
“沈放小兄弟,别怪姐姐没提醒你,这婚姻大事还是要三思而行,别被人利用了你都还在帮人输钱,有些人啊,最爱用感情当工具,专门偷别人的东西,这种陋习可是藏在他们血液里的,并且是一代传一代,你最好还是小心点儿。”
我这人平时不爱与人斗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再者冲动是魔鬼,退一步海阔天空,但有一点我不能忍的,那就是有人拿别人的家人说事儿,凌妙然的祖辈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但凌妙兰刚刚话明显是已经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这听着我可忍不了,所以还没等凌妙然反驳,我便率先插话冲凌妙兰开怼道:
“这位黄小姐,我和小然的关系,还真用不着你这个印度洋警察来管,不过有一点你可说对了,小然确实榜上了我这名官二代,而我这名官二代没什么大本事,就一点,金毛犼的事情我还是做得了主的,既然你这么眼馋那东西,只要你能跪下来叫小然一声好姐姐,再叫我一声好姐夫,我倒是能考虑考虑,让日本的千年京把金毛犼便宜点儿买给你,我就怕就你这个干瘪的小身板,要用来对付金毛犼,不知道吃不吃得消哟!”
我的话顿时引起围观群众们对凌妙兰发出此起彼伏的嘲笑声,而站在我另一侧的苏太和则用手指戳了戳我的后背,对我提醒道:
“喂,沈放,那人姓凌,凌妙兰,你干嘛管她叫黄小姐?”
“不是姓黄吗?!”我故意夸张的大声回应苏太和道:
“你不早点提醒我,等我还以为,这位洋味儿扑鼻的女士全名是叫黄香蕉呢!”
轰笑声震耳欲聋,凌妙兰在众人的嘲笑声中,一头扎进人群,转眼便不见了踪影,而凌妙然则看着我,在对我露出略带满意的笑容同时,还故作嫌弃的冲我“切”了一声。
我正准备问凌妙然,刚刚那个长得像一根萝卜干的女人到底是她的哪个亲戚时,站在我身前的一个拦住群众的杏袍男子突然紧张的大喊一声:
“不好!撤!所有人赶紧撤!结界破啦!”
就在他喊完这句没多久,我们便看到面前的古宅房顶上,突然冒出一股诡异的浓绿色的气体,众人见状纷纷惊呼着转身逃跑,伴随着从房顶渗出的绿色气体越来越浓烈而一股刺激肺叶的恶臭熏得我眼泪直流,紧接着,一阵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吼叫声从空旷是宅子里传出,那毛骨悚然的声音一经传出,荒村四周顿时惊起一片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