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娘子，还是关切我的。”景平江打开食盒，里面是磨的细腻山药泥，配凉拌鸡丝，还有些惯常习惯喝的粥水。
梁照雪无奈笑笑，也吃了起来，翠竹站在她身后忍住不笑，嘴唇咬的紧紧的，好看极了。
正吃着，门外跑来一人，竟是平日里最稳重的周同。
周同方才站定，就带来一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老太太恐怕不好了……”
景平江来不及多想，拉起梁照雪的手，就往门外跑去。
梁照雪心里也是紧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祖母在景平江心里的地位，是都知道，如今好不容易尘埃落定，怎会……
翠竹是个极其懂事的，见此情况，赶紧跑回了房间，随意拿了些衣物，装了两个包袱，也匆匆忙忙叫上冬葵，往门口赶去。
周同已经让人套了车，带上冬葵和翠竹，赶着马车去追景平江他们二人。
顾萧心接到消息，虽然有些舍不得负雪，可如今他必须得走了，陆海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跟顾郁礼交代了几句，也匆匆离开。
梁照雪整个人被景平江裹在披风里，却更能感受到男人的颤抖。
景平江却只恨此时的马还不够快。
雪飘落，落在二人的身上，睫毛上，又被疾驰的风带走。
到底是马更快些，景平江下马时脚都有些不稳，踉跄了一下，才奔进了祖宅之中。
梁照雪跟在后边也跑了进去。
刚一进去，张嬷嬷就站在二门上，迎接着二人。
眼神冷静却悲伤，只冲着景平江点点头，眼泪就忍不住的从眼眶中流出，流淌在皱纹横生的脸上，像一条无言的河。
梁照雪走过去，离景平江近了些，握住男人冰凉的手，景平江不知该做什么，回握住梁照雪的手，二人跟着张嬷嬷朝里间走去。
顾萧心赶来的时候，只看见，梁照雪站在后边，景平江扑在床边儿上，无声的流泪。
顾萧心自幼就跟萧老太君亲厚，此时药箱随着他一同跪下，冲着床磕了三个头。
张嬷嬷在一旁，看着顾萧心手中的药箱，又擦了擦眼泪。
随着一张有些发黄的绣帕盖在祖母的脸上，景平江彻底绷不住情绪的流出泪来。
这绣帕他见过。
那时候他还小，跟在祖母身旁，看着母亲和祖母都在绣着一张白色的帕子。
满绣的样式，但是只绣右边儿，仔细看去是只大雁。
他曾问过，为何要绣这个，祖母和母亲只是相视一笑，说他还小不懂这帕子的意义。
直到祖父和父亲的棺材被抬回来时，景平江亲眼看到，这大雁绣的帕子，被盖在二人的面上。
后来他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另一张帕子，盖在了母亲的脸上。
还是祖母告诉他：“大雁是痴情的鸟儿，无论飞的多远，或者是因为什么分离，都会拼尽所有再去找到对方。去世后，将这亲手绣的鸿雁盖在面庞上，来世大雁就能带着前世的情人，找到彼此，再续前缘。”
如今这四块儿帕子，都有了归属。
景平江一时间情绪有些失控，整个人捏着那床榻的边沿，也哭不出声，只颤抖着，喘息声却渐渐急躁了起来。
肝肠寸断，却哭不出声无人倾诉的感觉，苦闷无法形容。
顾萧心看着情况不对，赶紧走到景平江跟前：“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
梁照雪此时也是泪水直流，其实她完全没有处理过这种场面，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景平江。
张嬷嬷看情况不大对，想着景平江素日的身子就不好，低声在梁照雪身边道：“夫人，先将将军扶去别间休息片刻，老奴也好带着人给……给老太太换换衣服……”
说着说着，张嬷嬷也哽咽的不成样子。
毕竟这么多年的相伴，二人的感情早已超过主仆，更似是心心相印的姐妹。
梁照雪蹲在景平江边上，拥抱住男人紧绷颤抖的身体：“景舟，我们先出去，嬷嬷们要给祖母换衣服，我们一会儿再回来，好么？”
景平江此时心口好像被塞满了棉花，拥挤又杂乱的情绪充斥着胸腔。耳畔是梁照雪柔软坚定的话，不知该作何反应，就像个无主孤魂一样，被梁照雪和顾萧心扶着走了出去。
跟着门口的侍从来到一间空着的房间，梁照雪赶紧扶着男人坐下，顾萧心看男人状态不对，赶紧用银针在他虎口处扎了针，又再指头上放了两滴血。
景平江这才感觉，心头的憋闷散了些，目光又能聚焦了。
看到身旁的梁照雪就抱了上去：“月儿……月儿……”
男人抱着她只反复叫着她的名字，口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在哽咽的声音加持下，像一个古老神秘的咒语。
顾萧心也是难受的很，但百思不解。
老太太的身子一向硬朗，按理说就算是身子不爽利，也不可能这么快就……
顾萧心跟梁照雪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出去一趟，就出了门去找张嬷嬷。
“嬷嬷莫要骗我，老太太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突然？”顾萧心将站在门内的张嬷嬷拉出来，不死心的问道。
“人老了，鬼差说抓就抓了，也没有什么病症，就是今早吃了东西就吐，只以为是肠胃不舒服。
没想到到下午人就迷糊了，睡了一觉，我觉得情况不对，就派人去找了你们。就是这么快……”张嬷嬷说着又擦了擦泪，一张帕子都湿透了，顾萧心看到了，赶忙把自己的干净手帕递给了嬷嬷。
“吃了什么？”顾萧心又追问道。
“早上是白粥和一点儿萝卜干，老太太最近胃口都不好，只喜欢……”
顾萧心打断嬷嬷的话：“丢了么？拿给我看看。”
“还留着，我带你去。”
二人来到了小厨房，张嬷嬷又道：“小厨房的人跟着老太太最少也有十年了，签了死契的，家里的儿子女儿也是在府里出生的。”
张嬷嬷知道顾萧心想探查什么，可是她心里清楚，老太太没遭罪就自然的走了，是积了一辈子福报才能有的寿终正寝。
多少人盼都盼不来呢。
顾萧心仔细的查了饭菜，毫无问题。
又看了留存的药渣，也无问题。
捧着那一堆黑乎乎的药渣，无奈抬头，眼泪顺着脸颊砸在了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