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初光撑着脑袋,懒洋洋看着下面的刘御史慷慨激昂,一桩桩控诉瑶初光不该立雪青为亲王。
雪青有功嘉奖就是,但出使边塞代表齐国颜面,不可意气用事。
应该选择出身高贵,品性纯良,蕙质兰心的世家女才是。
就在瑶初光听的昏昏欲睡时,刘御史终于讲到了重点,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折子,激昂高亢道:“我等大臣联名上奏,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瑶初光着才打起精神,“恩”了一声。
仿佛在对一个无聊的话题做出了随意的回应道:“呈上来看看。”
冯公公立马小跑下去,接过刘御史手中的折子,又跑回到瑶初光身边。
瑶初光接过折子翻了几下,然后就丢回给冯公公。
扫了眼台下,找到余之鉴身影后,开口道:“这事就给余卿家办吧。”
瑶初光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百官们一头雾水。
余之鉴不是刑部的人,现在不过是提议更改出使边塞人选而已,这么就牵扯到刑部了。
刘御史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煞白,正准备跪地求饶。
就被禁军捂住嘴巴直接拖了下去,瞬间周遭安静得像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余之鉴是谁,那是出了名的砍人狂魔。
落到他手里的人,跟见阎王没什么区别。
现如今,陛下让余之鉴接收此事,那刘御史呈上去那是什么联名书,根本就是生死簿。
余之鉴不卑不亢上前两步道:“臣接旨,但此事牵涉甚广,还望陛下指点一二。”
余之鉴的言外之意是,名单上的全部砍了吗?
瑶初光想了想道:“这样吧,你查查这名单上的,凡是主张撺掇之人,一律按主犯算。”
瑶初光冷眸一眯道:“主谋杖刑二十,然后最少十年徭役,盲从者最少五年起步。”
余之鉴想了想,他刚刚扫了眼上面的名单,发现里面有不少是云都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这些纨绔子弟很可能都不知道这折子是什么就稀里糊涂签了名,甚至可能喝醉酒看都没看就签名,都不知道自己名字出现在这上头。
余之鉴处理太多这种喝酒闹事的事情,现在能活着在云都城晃悠的纨绔子弟,基本是混日子的纸老虎。
因为有胆子闹事早就被余之鉴处理了,现在剩下来的,都是老实的。
最多就是喝花酒,招猫逗狗之辈。
若是其他事情,喝醉酒被人利用了,余之鉴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陛下明显是不想轻拿轻放,而这些人的名字又清清楚楚出现在折子上。
余之鉴请示道:“陛下,臣在里面看到几个纨绔子弟,这几人臣还是认识的,他们几人虽然不着调,但有一点好就是胆小,就算有人从中撺掇应该也不敢掺合其中,有可能是喝醉酒时被人哄骗签字,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置?”
若是一般人,看到女帝在气头上,绝对不敢当场给这些人求情。
但余之鉴就敢这么做,堂堂正正问出来。
瑶初光扯唇冷嗤道:“这些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利用这些酒囊饭袋,不就是看中他们身后当官的父兄。”
“身为朝廷命官家眷,不修德行整天胡作非为,今日被人利用可以,明日是不是可以说以权谋私也是被人利用?”瑶初光声音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瑶初光环视一圈质问道:“怎么不说话?我问你们是不是当了官亲眷就高人一等,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众大臣一个个跟鹌鹑一样,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瑶初光眉宇间一片阴鸷道:“养不教父之过,除非是断绝关系的,有一个算一个,这些纨绔子弟在朝有官职的父兄亲眷直接仗十,竟然不会管束,那就不用管了,直接充军发配边境。”
此话一出,众大臣吓的跪了一地,却无一人敢出来求情。
余之鉴神色自若道:“臣领旨。”
瑶初光似乎才想起来什么,补充道:“我在这上面似乎看到还有皇室宗亲子弟。”
话语一出,大殿中似乎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燕云帆都能感受到瑶初光说完这句话后,就连只是跟着一起跪的梁兴力额头都开始冒冷汗了。
皇室宗亲子弟,是什么逆鳞吗?
瑶初光面色没有波动道:“身为宗亲子弟做不到榜样,还让皇室蒙羞,罪加一等,如果是主犯直接秋后问斩,不用请示了。”
燕云帆当场愣住,皇室宗亲子弟没有优待还罪加一等?
以前燕国都皇亲国戚犯了事,哪怕是杀头大罪都是私下处决,绝对不会放到明面上来有损皇族颜面。
说句不好听的,皇室宗亲就是有特权,同样的罪普通达官显贵可能是砍脑袋的事情,放在皇室宗亲身上都是轻轻揭过,最多就是幽禁处罚一段时间。
能要了皇室宗亲性命的也就谋反,或者站错位这两件事。
结果到瑶初光这,却是截然相反的结果。
普通的达官贵族一个没死,皇室宗亲却是秋后问斩。
瑶初光淡淡凝视着历银汉道:“还有一人,勉强算皇亲国戚,历国公的妻弟,曹士锦直接秋后问斩。”
历银汉大脑轰的一下炸开,也顾不得在大殿之上直接喊道:“阿初求求你,饶舅舅一命,怎么罚都可以,只要放他一条生路。”
历银汉垂着眼睛不敢直视瑶初光,他知道舅舅这次闯了大祸。
刀子只有扎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是痛的,他知道这样做不对让阿初为难。
但那是母亲唯一的弟弟,是从小带着他一起玩对他疼爱有加的舅舅。
历银汉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舅舅送死。
众大臣,本来跪下去的头又低了几分。
瑶初光出乎意料没有愤怒,法与情经常冲突。
在别人眼里曹士锦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好,也不能磨灭他是历银汉亲舅舅的事实。
瑶初光的眼神平静无波道:“你也是上过战场,死里逃生过来的,如果你不是我表兄,而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兵,拼死拼活杀敌立功了,结果别人说你其实没有资格立功,因为你出身不够高贵,所以要把属于你的荣耀给一个只知道躲在后头贵族,就因为他血统高贵,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拥有一切。”
瑶初光声音提高:“我就问你这公平吗?你服吗?”
“你们服吗?”瑶初光目光扫向众人。
“末将不服!”朴将军第一个站起身。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所有武将都站了起来。
“陛下,末将请愿,若是名单中有末将家眷亲属,那就是罪加一等,臣自愿受杖刑二十。”朴将军请旨道。
“加末将一个!”
“俺也是!”
武将们纷纷主动请旨,要罪加一等。
文官们看武将道眼神恨不得堵上他们臭嘴,因为他们是真不敢保证。
自家人什么尿性他们还是知道都,生怕多嘴一句直接没命。
那个名单里面指不定就有自家孽子在里面。
历银汉像是被一只巨掌捏住了心脏,疼的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无论是站或跪都让他喘不过气,胸口如刀绞一般疼。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任性下去,让阿初为难。
历银汉撑起膝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站起来。
肩膀却被一道柔软力道,再次按了下去。
原来不知何时瑶初光已经走下来,站到他的面前。
瑶初光伏下身轻轻抱住历银汉轻声道:“阿兄,你就恨我吧!”
说罢,瑶初光放开历银汉,朝殿门口走去,边走边说道:“你就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清楚什么时候再起来,退朝!”
历银汉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水雾,他怎么可能会恨阿初。
瑶初光身影彻底消失在大殿后,众大臣们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大臣们这才起身,有序离开大殿。
最后只留下历银汉一人跪于这大殿中。
燕云帆看着历银汉孤零零的身影,一时间五味杂陈。
直到此时此刻,燕云帆才终于意识自己与瑶初光的差距。
他当年学习帝王之术,想的只有然后平衡势力,纵横之术。
余之鉴跟着瑶初光来到御书房,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瑶初光脸色好了点开口道:“朕知道这事,难为你了,名单里面的人无一不是背景深厚,到时想必很多人会找上你想网开一面。”
余之鉴正准备表明自己绝对不会贪污受贿,自己孤身一人也没有把柄,请陛下放心。
瑶初光抬手打断余之鉴要说出口的话:“朕这么说,是想告诉你如果哪些人找来,你就大大方方给他们开后门。”
余之鉴露出茫然的表情,重复道:“陛下这是要臣公开收受贿赂?”
瑶初光不咸不淡道:“就那些被酒色掏空身体的酒囊饭袋,要是真按计划来,根本没几个活的下来,朕本来就没想要这些人的小命,小惩大戒罢了。”
余之鉴没想到这事情转机这么突然,在大殿上要死要活转头就没事了?
瑶初光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道:“那个名单朕看了,就没一条大鱼,全是小鱼小虾。”
余之鉴脸色凝重,这次的事闹的这么大,但名单上全是那些不学无术纨绔子弟,一看就知道是推出来挡刀,用来试探瑶初光的。
蛮族那么一大一块利益,朝中眼红的人多的是。
但那些官场老油子,又十分忌惮瑶初光,轻易不敢出手。
一个搞不好鸡飞蛋打,便找个替死鬼出来先探探路。
看看瑶初光是怎么个态度,再确定下一步怎么走。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瑶初光竟然这么狠,谁的面子都不给。
瑶初光轻轻摇动躺椅道:“虽然知道他们是被人拉出来挡刀的,但他们都有一个共通之处。”
余之鉴面露不解道:“是什么?”
瑶初光笑了笑道:“都是家中受宠的孩子,你在衙门口明码标价,一年徭役十万两银子,杖刑的话一棍子一万两。这两样最多给他们减免一半。”
瑶初光对余之鉴眨了眨眼睛道:“到时收到银子,你可以抽成百分之一。”
余之鉴吓的连连拒绝道:“陛下折煞微臣,不可。”
瑶初光摆了摆手道:“这是圣旨,不准抗旨,这世间没有道理清官就必须两袖清风才行,清官就不能名利双收吗?”
余之鉴刚想说这也太多了,就被瑶初光打断道:“再说了,我知道你这人心肠软,刑部处理的案子大多是人间惨剧,你看到了总忍不住要接济一二。”
瑶初光抬头嫌弃的看了看余之鉴道:“你说你为官多年,结果到现在连双新靴子都舍不得买,在食堂吃饭也就算了,打包的糕点别人都是拿一份,就你天天蹲到最晚,把所有的糕点都拿走。”
被瑶初光这样念叨,余之鉴有些窘态的低着头,内心涌现出一股热流。
这世上估计也就陛下会觉的他是个心肠软的人。
瑶初光摆手道:“就这么决定了,这事没得商量下去吧!”
余之鉴踌躇不决,还是开口询问道:“既然其他人都轻判了,那曹士锦是不是···”
瑶初光眼神一沉,眼底爆发出森寒的冷意道:“其他人都可以轻拿轻放,唯独曹士锦必须除掉。”
余之鉴一怔,曹士锦在他眼里和那些纨绔子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仗着历国公在狐假虎威罢了。
随着躺椅的上下摇摆,瑶初光面容在阴影时明时暗:“曹士锦这种人,你觉的他是酒囊饭袋,是个没脑子的,所以就算放着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瑶初光继续道:“既然是蠢人一个,看着历国公数次为齐国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饶恕他,也不是不可以,不是因为怕了历国公,而是单纯不想他为这点小事分心忧思,在战场上分心可是要命的。”
余之鉴没回答,但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瑶初光把手放在膝头轻叩手指道:“从这个角度出发,把曹士锦放了确实没什么,但如果从长远角度想呢?”
余之鉴疑惑不解看着瑶初光,这案子后续还会延伸其他问题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