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回忆:“你们可以想象,这样的家,对于我这个拖油瓶来说,简直就是噩梦。我妈改嫁后,日子过得并不好。继父是个酒鬼,喝醉了就打人。我妈为了我,忍气吞声,可我还是经常挨打。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快点长大,离开那个家。”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接着说道:“在我小学读完即将辍学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个人。他跟我妈说要资助我读书,我能念到什么时候,他就出钱资助我到什么时候。那个人我只见过那一次,没什么印象,事实上也不可能有什么印象。他穿得很严实,帽子压得很低,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根本看不清长相。他身材瘦小,说话声音嘶哑,但能听出是个男人。他自称是‘钱叔’,可能是这两个字,他说话有口音,我是猜的。”
尚一博听到这里,眉头微皱,转头看向周焉若。正好她也正转头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眼,低声说道:“难道是张乾?”
张小光听到这个名字,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们认识钱叔?”
周焉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当年事故发生后,清北大学和苏南大学都付了一笔不少的抚恤金,我奶奶卖了老宅也给了一大笔钱。你们家应该分到不少,足够抚养你长大,怎么会这么困难?”
尚一博沉声道:“你接着说。”
张小光苦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因为我妈改嫁了。我奶奶说,我都改了姓张,以后就不是他们班家的人了,一分钱都不能给我妈。我爸的抚恤金,我奶奶全都给了大伯一家。我妈带着我,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连学费都交不起。”
周焉若听到这里,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同情。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男人,突然觉得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她轻声说道:“怎么能这样?你毕竟是她的亲孙子啊。”
张小光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有钱叔的资助,我总算能继续读书了。感谢我爸读书的好基因,我考上了大学,毕业后来到了京城,还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大家都对我很好,尤其是灿哥教了我很多东西,之后又跟了尚老师和焉若姐,你们还给我机会,能让我参与到商务项目的谈判中。我该感恩,我该知足的……”
尚一博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听起来蛮不错的嘛,可是你却选择做个恶人。干嘛要做恶人?我看,这也是你家的基因。”
张小光被尚一博的话刺得脸色一白,但他没有反驳,只是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是坏人,我不该说那些刻薄的话。焉若姐的父母也没了,已经够可怜的了,我……”
“说你自己,这里没有人让你可怜,你不配。”尚一博再次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硬。
张小光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决然:“我去了我爸的学校,清北大学。那是国内最顶尖的学府,我爸是博士,清北大学的博士。要不是进了那个实验项目,他应该早就毕业了。他就是为了得到那个项目的论文署名,这样就能留在京城,解决户口问题,接我妈和我到京城来。京城真好啊!我应该在二十年前就来的,我应该在京城长大,有父有母的呵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孑然一身,在这里飘着。”
“所以你就无缘无故地迁怒于他人,躲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恶毒地进行报复,你实在是可恶。”周焉若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愤愤地说道。
尚一博:“我们居然还坐在这里听你胡言乱语,你这个混蛋。”
张小光忙不迭地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为了开脱自己才来解释的。我是坏蛋,尚老师就算揍我一顿,我也无话可说。”
“谁要打你?脏了我的手。”尚一博瞪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
张小光低下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还给尚老师发过私信……我调查过,事故发生的头一天晚上,尹教授去过实验室,我就认定他也是间接害死我爸的凶手。后来得知尹教授是尚老师的生父,我就……发了些嘲讽的私信。”
尚一博这才想起来,确实收到过两条关于他身世的留言。当时他只当是黑粉的恶意攻击,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没太在意,随手就删掉了。没想到,竟然也是这家伙干的。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尚一博冷冷地说道,“但你记住,如果再敢作恶,就别怪我不客气。”说完,他起身拉住周焉若的手,“我们走吧,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周焉若起身躲过张小光的鞠躬,“念在你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以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如果再有下次,你就等着接传票吧。”
张小光上前一步,拦住了周焉若,诚恳地说:“焉若姐,你不原谅我,我也要向你赔罪,我是真心的。”
“起开。”尚一博厌恶地推开张小光,厉声说道,“你最好老实点儿,别逼我动手。”
张小光踉跄了一下,又站回了原位,依旧挡着门口不让他们出去。他急得哽咽出声:“钱叔不在了,临走前给我留了一封信,他的手下转给了我,我才知道,当年是我爸对不起周教授。”
周焉若一怔,“什么意思?”
“信上说,当年的那个爆炸事故,是因为我爸操作不当引发的。这个秘密只有唯一的幸存者钱叔知道,他为我爸隐瞒至今。”
周焉若身子晃了晃,尚一博急忙揽住她。
周焉若喃喃自语:“不是学术问题,也不是意外,原来是人祸,还要被隐瞒这么多年,让那么多人活在痛苦中。”
尚一博安慰道:“焉若,别难过,都过去了。”
周焉若低声说了句:“我们走吧。”
张小光闻言侧身,自顾自地又说道:“钱叔的手下还跟我说,钱叔将公司股份赠送给了周教授的女儿,就是你焉若姐,你却将股份红利成立了基金,为了资助像我这样的人,我真是,我真是无地自容。焉若姐……”
周焉若没有再说话,靠在尚一博的臂弯里往外走。
她心里已不再难过,反而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多年来,那场事故的阴影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像一根刺,时不时扎得她生疼。
如今,真相终于浮出水面,虽然残酷,但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从无助和痛苦中解脱出来,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肩上的重担。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她不再执着于过去的伤痛,身边有值得珍惜的人和事,这就足够了。
尚一博低头问道:“他说的是真的?这件事你之前没跟我提起过。”
周焉若:“我觉得你会同意我的做法。”
尚一博:“我当然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