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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牢」

真是极隐秘的牢房,设在一座石室中,大多房间是给不服管教的犯人关禁闭用的。

在长长的幽深甬道中行走时,冷玉笙都觉压抑冰冷,道旁零星烛火蔓延似看不到尽头,想着任谁在这里待上几天,非得疯不可。

但她,整整待了一个月。

直到刚刚在御书房跟晏渚对峙,他才确认,杨烟还在这里,没有跟别人走。

但她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已被折磨得气息奄奄?

冷玉笙推着狱卒向前走,几乎是在小跑,一边自己脑补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渐渐又打起怵。

万一,万一,父皇也对他撒了谎,她真的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狱卒气喘吁吁地打开一扇嵌入墙面的石门。

“怎么藏得这么深?”冷玉笙问,门里竟还有密室。

“王爷,这是关押极刑犯的秘牢,平日不会动用。”

冷玉笙没说话,嘴角抽了抽,然后探进一只脚,轻轻迈步进去。

那是一排牢房中的一间,但整排秘牢只有她一个人。

正午阳光透过小窗孔照进牢房内,成束地投向地面。

而一个人影融于密密的光线中,但她在干嘛呀——

杨烟周围站立着一队稻草小人,她竟在聚精会神地训练稻草人排队走步,再分成两队,打架。

明明是假的草人,竟在她翻飞的手底下像活了一样,走来走去,扭来扭去,打来打去。

还挺热闹。

“这女子应是疯了,还会妖术,天天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狱卒提起来都犯了头痛,“许多天前要了块木炭,就开始鬼画符。”

望向墙壁,已经写满奇奇怪怪的图形符号。

冷玉笙却有些不耐烦听,道:“钥匙给本王,你,出去。”

-

杨烟这才听到了熟悉的人声。

她还以为是幻觉,毕竟常常会做他来接她走的梦,但醒来头顶还是那片冰冷石壁。

是先拧了自己大腿一下,她才站起的身子。

一边呲牙咧嘴痛地搓着腿,一边往门边转身,的确看见一道着黑色战袍的影子在栅栏前晃动。

地上稻草人失去指挥,立刻刷刷倒成一片,四仰八叉着望向房顶。

直到他奔进来将她猛地圈到怀里,杨烟还是懵懵的。

她已经懒得束发髻,此刻只是简单在头顶扎了一束马尾。

他将头埋进她空空荡荡的颈间,在颤抖,有什么温热顺着她的脖子流淌进胸口。

杨烟似乎才反应过来,僵硬地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你,终于,来了啊。”

许久不说话的确舌头会打结。

她转了转舌头,将结子松开。

“但我身上很脏,还是别碰我。”她要推开他,却完全推不动,这个人似乎黏她身上了。

她任他抱着哭了许久,又不知道他在哭什么,这是受什么天大的委屈了?

毕竟哪有男人爱哭的?除了苏可久。

她都没哭。

直到感觉自己小身板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才哭笑不得道:“你这样压着,我很累。”

但仔细摸摸这人的身体,腰细了一圈,脊背骨头也清晰地凸起,怎么就这么瘦了?

她乱摸的手却叫冷玉笙更承受不住,他低哼一声,向她的耳朵浅浅呼出一口气。

但此刻,真不适宜想些有的没的,他还有那么多那么多话想对她说。

他始才觉得踏实了、落地了,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既没被砍头,也没跟别人走,一直在等他。

他稳了稳心神,才放开她。

“阿嫣,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低声喃喃。

都没有底气去质问,什么“心上人”是谁,毕竟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牵过她的手,摸到腕上镯子,还在那里,只是也晃荡得很,她也瘦成了在七里县初见时的样子。

而脖颈的玉璧已经没了,他的心终于妥帖。

底气足了一分,然后才问:“我若不来,你难不成就这么等到死吗?”

自然想听她答,她会一直等他,直到海枯石烂。

但杨烟骄傲地指了指墙上的一道道刻痕:“怎么可能?等画够一百天,或者真判个死刑,我就得找师父来救我。他回罗浮山修天眼,不知修到大成没有。”

“但不管修没修成,他都得来,不然我就烧纸画符告诉三清祖师,他总偷喝酒。”

涯夫子临走时给过她一道召唤他的保命符咒,要她生死攸关时用。

“叫我毫无指望地等别人或者稀里糊涂地去死,我才不干。”

杨烟面庞笑成一朵花,精神头还是十足,完全看不出刚被关禁闭关了一个月。

冷玉笙先是觉得有点儿委屈,后来又被她的笑容感染,浑身彻底松弛下来。

他终于明白了一些秘密,那些从他见她第一眼,就被她勾住的秘密。

一直以来他都是紧绷的,似走在一条绳索上,脚下就是悬崖。

遇到她便可以很轻快,她能带着他张开翅膀,飞起来。

-

冷玉笙指着地下横七竖八的稻草人问:“你刚刚在干嘛?”

杨烟以为问她蹲着做什么,答:“晒太阳呀,一天只有这一会儿有太阳,可不能叫它白白跑了。”

她拉着他走到光束底下,一起沐浴在那一点儿明亮光线里。

浑身立刻暖融融的。

“人和植物一样,都得晒太阳,否则就容易发蔫。”

“这是你灿烂的秘诀?”冷玉笙问,见光线落在她脸上,好看得像株向日葵。

笼着他数月的潮湿阴郁雨季,此刻才终于喧嚣着过境远去。

“啥?”杨烟疑惑地张了张口,却突然被男子衔住了唇。

她的面庞被他浓重的阴影覆盖,阳光却洒到了他的头顶。

空气中的小尘埃愉悦蹦跳着飞舞。

然后她局促地推开了他:“我太脏了,得洗洗才行。”

她的确脏兮兮,脏得很,常常见他时也都狼狈得很,但她也是要面子的啊。

哪个女孩子不想叫自己白净净香喷喷的?

冷玉笙却脑补到别的意思,目光瞬间滚烫,却不敢太唐突她,只得想法子转移注意力。

他捡起地上的稻草小人:“你平时都在编这个吗?”

“嗯,里边连本书都没有,实在太无聊,就练习下幻术。”

杨烟的手又动起来,躺着的稻草人立刻听话地站起来排好队。

“好玩儿吧,嘿嘿!”她笑了。

“当然好玩,谁见过这个呀。”冷玉笙也陪笑,声音却有些哽咽。

想她一个人就靠玩这个来排遣寂寞,换个人怕早就抑郁而死了。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又仔细盯看了墙壁上奇奇怪怪的符号:“这又是什么?”

“我自己发明的一套速记符号,可以做密码——说来还得感谢七里县县学的草包刘。”

杨烟挺了挺胸膛,骄傲地不得了:“若将来军中需要,我也可以教给你们。”

冷玉笙眼睛一亮,这的确是好东西。

“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东西,是我不知道的?”他又捉住她的身子,忽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阿嫣,咱们回家,叫我好好寻寻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