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你俩都少说两句吧。这事都得怪那个医院，现在把你安顿好了，我还要回去跟他们讨公道呢。这事儿，可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好好好，”秦越拍拍江迎雪的脑袋，“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到时候去医院把这件事问清楚就行了。”
“你去可不行，你当时又不在，那岂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还是我去吧。”
“你们两个别为了我这事儿忙活，现在都到了县城了，你们再费事地回去，太不划算了。”
秦越对江迎雪道：“我妈说的没错，你先休息几天，别来回跑了，等我休假回去一趟算了。”
“到时候我跟你一块儿回去。”
医院就在那搁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责任江迎雪是一定要亲自问清楚的。
“行，就这么定了。这两天你们俩先在医院里面好好休息。我去找找看有没有住的地方，妈，你这两个月就在我身边住着吧，你这样回去我也不放心。”
秦越看着金霞一只胳膊打着石膏，叹了一口气。
“你这小子，现在就嫌你娘我拖累你了是吧？”
秦越坐在金霞的床尾，金霞就伸腿给了他一脚。
“我什么时候说了？”秦越往边上挪了挪，金霞够不着了。
“我才不在县城里头住，上哪儿住啊，就这么几天谁租房子给你。再说了，租房子不要钱吗？”金霞撇嘴。
“我主要是怕你拖累迎雪，你这样回村她能放心来面试吗？妈，你就当为了我们俩安心，就听我的吧。”
金霞向来强势，秦越从小到大就没说动过她。
但这次她也只能叹口气：“哎，我就是老了，不中用了，不听你的还能怎么办。”
秦越和江迎雪对视一眼：“你看见了吧，我没顾得上她她说我不孝顺，我把她接到身边伺候，她说我管她。”
江迎雪但笑不语，金霞只恨自己行动不方便，不然非抄起床下的鞋打死眼前这个儿子重新生一遍。
“秦大哥，你的假请到了什么时候啊？”
“你今天想去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我在这儿陪着我妈。明天可能要麻烦你来医院里看着她了。”
“我今天也哪里都不去。”
江迎雪说道。
秦越好不容易放个假，她当然希望自己能多看看他啦。
“我一会儿带你出去找个招待所吧，白天我不在，但是晚上我来陪我妈睡，你去招待所里好好休息。”
“不用了，我就在这儿挺好的，你的单位离这儿也不近，来回赶路都时间都不够睡的。我现在反正也没什么要干的，在这儿陪着婶就行了。秦越，你现在还要跟我客气吗？”
秦越揉揉江迎雪的脑袋：“那我去给你弄一张行军床，至少能踏踏实实地躺着。这沙发在上头眯一会儿就算了，不能一直在上头睡。”
“这行，我上午睡了一会，浑身酸痛的。”
江迎雪说着，又活动了一下肩膀。
金霞也是好多天都没看见秦越了，就多问了两句他的情况，顺带教训他出任务和救人太莽撞，不顾自己身体安危。
正教训着，门口走进来一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身补丁，袖口领口这种容易脏的地方都黑的发亮，脸和手倒还算干净，只是黑瘦黑瘦的。
“孩子，你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没找到你们的病房？”
金霞看着这小姑娘走进来了，还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以为是哪家病号走丢了的孩子。
“婶，你要鸡蛋不，你从我这卖鸡蛋便宜一分钱，也是煮好的。医院里头卖七分，我这儿六分钱一个。”
“你这小丫头，还挺机灵的。我们自个家的鸡蛋卖去供销社才五分钱呢。”
见金霞没有要买的意思，小姑娘便接着道：“婶婶，你在我这儿买吧，你受伤了应该多吃鸡蛋才能养好。你可能不知道吧，这打了石膏长久不动弹，胳膊就会瘦的跟另外一只两模两样的，你提前多吃鸡蛋补身体，有利于恢复。”
这小姑娘说的倒是有板有眼的，江迎雪见她瘦骨嶙峋的也实在可怜，想着几个鸡蛋也没什么。
“那我们一人要一个。”说着，江迎雪就掏了一分八厘钱出来。
那小姑娘喜笑颜开，一张小瘦脸笑起来皱皱巴巴的，从她外套里头把包拿出来，这包还挺厚实的，里面盛了大约有七八个鸡蛋，她拿了三个给江迎雪，又把钱给收了，仔细摸着钱确认无误。
“姐姐，我每天早上都在住院部门口，你要是还要鸡蛋不用在门口等我，你去楼下找我买就行了。你要是懒得走，提前跟我说我给你送上来也行！”
小姑娘的眼睛倒是亮晶晶的，收了钱不着急走，还要发展长久客户。
秦越乐了：“小姑娘，你知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你投机倒把，不怕我抓你吗？”
今天有点热，秦越没穿外套，刑警队发的衬衫小姑娘有点不认得。
但他这话可是让这小姑娘吓了一跳，捂着怀里的钱和鸡蛋就要跑，却让秦越给抓住了。
“你跑什么，我跟你开玩笑的，又不真逮你。”
这小姑娘身量比想象中的还轻，秦越抓她都没有费力气。
江迎雪道：“那你明天再送两个来。”
“明天就要两个吗？”
“明天就我们两个人，你送两个来就行了。”江迎雪对她说道。
小姑娘又对秦越说道：“叔叔，你明天不来的话，今天可以多买两个带走上班吃。”
秦越眉尾一跳。
你才叔叔，你全家都是叔。
他还没说好不好，给金霞送药的护士进来了。
她一进来，小姑娘就像泥鳅一样跑了出去，那护士没有秦越的身手，没抓住她。
护士看着小姑娘的背影，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小姑娘，竟然还敢来！我们保卫处迟早有一天能抓到她。打扰你们了，你们别介意啊。”
金霞有点不忍心：“她一个小孩就是赚个冰棍钱，咱们大人跟她一般见识什么。”
一个鸡蛋赚一分钱，她一个兜里才能放几个，一天赚五分钱也就够买个冰棍的。
“婶子，你不知道，这小姑娘哪里止赚个冰棍钱，她在我们住院部都偷着卖了好久的鸡蛋了，还真有人在她那儿订，从早到晚，怎么说一天也能挣个几毛。”
来送药的护士多跟金霞聊了几句，金霞道：“她家里条件肯定也不好，瞅她那一身打扮，估计家里也没有个靠谱的大人惯她，小小年纪不容易。”
送药护士叹了口气：“是呀，这年头都不容易。可是要是哪次领导来了让领导看见我们放了她进医院，我们这些护士也得跟着受连累。唉......”
送药护士走了，金霞摇了摇头：“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以后咱们就一天在她这儿买个鸡蛋吧，也就赚个柴火钱。”
江迎雪非常同意：“我明天就在窗户跟前守着，看见她来我就下去买。”
秦越道：“你俩倒真心善。”
“反正你拿钱啊，以前你妈手里没钱，想心善也心善不了，现在你这个当儿子的能挣了，就拿来孝敬你妈我。”
金霞这么说，秦越只能点头：“您说的是，我掏钱我掏钱。”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摞钱，数了五块钱出来给了江迎雪，就全剩下了一堆毛票，又揣回了兜里：“你俩别看她可怜人就买太多鸡蛋，到时候放屁都是鸡蛋味。”
“秦越，小江在这呢，你说话给我文明点。”
金霞戳戳秦越的脑瓜子。
傍晚，连本洪下了班，就买了两个罐头和一网兜苹果，提溜着来医院了。
他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江迎雪一瞬间有些诧异，但马上站起来道：“连队长，我们这里刚安顿好，我还没来得及去感谢你呢。”
连本洪把罐头和苹果放在了桌子上：“你照顾病人哪里走得开。嫂子，在供销社随便买的，你别嫌弃就好了。”
金霞知道这人来看自己，完全是看在江迎雪的面子上，她有什么嫌不嫌弃的，更何况这苹果她一年也舍不得买一遭：“麻烦您了还亲自过来一趟。”
“连队长，请坐。”
秦越把一旁的椅子给搬了过来。
连队长道：“不坐了不坐了，电话里小江你说的不清楚，我这不是担心么，一下班就赶过来了。看嫂子你这精神头不差，我就放心了。”
江迎雪道：“昨天晚上的情况的确很紧急，不然我也不会去那么冒昧地打扰。现在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人民公安不就是要为人民解决麻烦吗？不过话说回来，那边的医院到底是怎么回事？要真是医疗事故，用不用我来帮忙？”
江迎雪把情况如实跟连本洪说了：“连队长，这件事就不麻烦你了，我就不信，二院一个人民医院，还能在这种事上不认账。昨天晚上是因为这边情况紧急，我走不开才向您打电话的，如果再有麻烦，我直接向我们当地的派出所求助就是了。”
连本洪闻言：“我隔得远，确实不能帮你们什么。今天送你一块儿来的那个小公安我都跟他交代好了，以后你有事就找他。”
江迎雪想起董自成，脑瓜子就嗡嗡的：“我明白了，谢谢你啊连队长。”
连队长也没坐，了解了一下情况，说了两句客套话就走了。
待连队长走后，秦越买了晚饭上来，三人还一人有一个鸡蛋的加餐。
“这鸡蛋个头还挺大的，小姑娘做买卖还挺实在。”
金霞赞叹道。
秦越看了一眼：“是比医院食堂里买的大。”
“你这当儿子的，在医院食堂里看见了鸡蛋舍不得买给我吃是不是？”
秦越语塞，他要是买了，金霞非得教训他让他少花钱。
“行了，你吃完了我就回去了，你照顾好迎雪啊。”秦越收拾了一下，就打算回单位了。
“你放心吧，我看着她，不会让她掉一根汗毛的。”
金霞很想问问，到底谁是病号。
秦越看他妈也活蹦乱跳的，就放心地走了。
江迎雪去送他，两人走到楼梯拐角，秦越听见附近没有人，就把她拉到楼梯角抱了抱，瞬间就松开了。
“辛苦你了迎雪。”
秦越看着江迎雪，心中怎么可能不感动。
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为了他妈辛苦奔波，没有抱怨一个字儿。
其实今天董自成过来找他说的那些话，有些确实是戳进他的心窝里了。
他自然是不想肆无忌惮地消耗江迎雪的喜欢，拖累她也不是自己的本意，但事实确实如此，秦越很是愧疚。
江迎雪看到了秦越眼中多于感动的愧疚：“秦大哥，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个。我认为我们的相处应该是平等相互的，你对我能做的，我对你也能。如果你我对调，我相信你也会同样关心我妈妈是吗？”
她看着秦越，抬手抚了抚他的脸：“别把我想的太弱小，也别太妄自菲薄。我不喜欢看你这样。我喜欢的你，是充满自信和斗志的。”
秦越眼眶微疼，将江迎雪的手按在了自己脸上。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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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迎雪第二天起早就在窗边坐着，时不时往窗下看，还真看到那个小姑娘在外面晃荡。
她好像确实不敢大张旗鼓地在住院部门口，可能是住院部的人都已经认识她了，她在楼门口的一个椅子后头，借着前面几棵树的遮挡，在门口看不见她，但是能在病房的窗户处望见她。
“婶，她还真在这儿，你看。”
金霞听了也从床上站起来，凑了过去：“你先别下去，咱们俩先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去她这儿买鸡蛋的。”
“婶你瞅，她这回背的包可不小呢，那包里少说也有三十个鸡蛋吧？”
卖鸡蛋的小姑娘斜挎了一个军绿色的小包，这包的颜色和款式都很常见，但从供销社买也是需要几个钱的，对比她身上衣服，这包简直就是一个奢侈品了。
“嗯，三四十个能有，鼓鼓囊囊的。”